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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高肅卿!”此地恰在轉彎處,嚴世蕃這時站的位置有些吃虧,因他的臉正對著日光,偏睜大了眼,被日光刺得難受,仍緊盯著高拱,“‘少小離家老大回’,你要真是個願意走路的,今日就該明白,自己可以走了。你要還是想賴著等內閣首輔那把椅子,我告訴你,徐階現在都還沒坐上呢。就算徐階坐上了,也不會傳給你,江南他還有個學生趙貞吉在等著,你身邊也還有個學生張居正在等著。”

這就不只是酸刻,而是近於挑撥了。而這番誅心之論,又正是今天高拱所經所歷深怨徐階之處,偏偏此時張居正又在身邊,高拱性情再操切也不會跟他辯這個話題,望著那張被日光照著的大臉,回了一句:“我沒有什麼當首輔的爹,也從來沒有想當首輔!”說完這句,一個人朝著擋在路中的嚴世蕃徑直走去。

嚴世蕃擋著不讓,高拱也不願離開石路繞道草地,一尺之地二人的臂膀碰上了,嚴世蕃使出暗勁,高拱也早就蓄著暗勁,這一碰高下難分,畢竟讓高拱走了過去。

愛吵架的從來就怕兩種人,一種是任你暴跳如雷,他卻心靜如水;一種是挑你一槍,揚長而去。高拱今日使得就是第二招,把個嚴世蕃氣得撂在那裡,偏又在西苑,總不能提著袍子追過去打,這時一腔怒火便只有噴向另一個人了,那就是還站在那裡的張居正。

“張神童。”嚴世蕃和高拱年歲相當,稱他時還叫字號,現在面對比自己年小的張居正便連字號也不稱了,儼然長輩之呼小輩,也是因為心裡恨他比高拱更甚,“你從小就會讀書,應該知道三國時另一個神童孔北海的典故。”

“小時了了,大未必然。”張居正平靜地答道,“小閣老是不是想說張某少時會讀書,大了反而不能成器?”

“聰明。”嚴世蕃語速更快了,“如果只是不成器倒是孔融的福,只怕聰明反被聰明誤,招來殺身之禍。”

張居正:“孔融是被曹操殺的,但不知我大明朝誰是曹操?”

論聰明過人其實嚴世蕃也不在張居正之下,他立刻冷笑著對道:“自古殺那些自作聰明的人也不只曹操!”

張居正依然平靜如水:“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要能為國捐軀,張某坦然受之。”

“你也敢跟我侈談為國!”嚴世蕃近於咆哮了,“國庫空虛,我們想方設法彌補虧空,你們卻釜底抽薪,幾時想過這個國,想過我大明朝!”

聽他說到了實處,這時正四處無人,張居正也知道今天這場交鋒遲早會來,恰好海子邊垂楊下有一個石礅,乾脆坐了下來:“我倒真想聽聽小閣老你們是如何為大明朝彌補虧空,我們又怎麼釜底抽薪了。請賜教。”

他倒坐下了,真氣人!嚴世蕃兩隻大眼飛快地睃巡了一遍,附近除了那個石礅竟別無坐處,他幾步走到了張居正面前,雖然站著也還有個居高臨下之勢,眼睛往下望著他:“戶部兵部工部還有宮裡都在等著錢用,年初議事你也是伸手要錢的一個,好不容易跟西洋商人談成了五十萬匹絲綢的生意,你們偏要找兩個不要命的去阻擋!張太嶽,摸著胸口想想,拿人家當槍使,只為要拱倒我們,那些理學心學你和你的老師都學到哪裡去了!”

“小閣老這話說得不在理。”張居正不看他,只看著水面,“馬寧遠被誅,你們舉薦了個高翰文去。常伯熙、張知良被誅,裕王舉薦了海瑞和王用汲去。都是為了推行國策。要說海瑞、王用汲是被我們當槍使,那高翰文是小閣老舉薦的,為何也反對你們那套改稻為桑?還有胡宗憲,東南一柱,國之干城,嚴閣老引為心腹,一開始就反對你們的那個方略,他們也是我們使出的槍嗎?”

一連幾問,把個嚴世蕃憋住了,那張臉更紅了:“問得好,問得好!我舉薦的人現在被抓了,你們舉薦的人依然在那裡興風作浪!今天你們又愣弄了個趙貞吉到浙江去,抓了鄭泌昌、何茂才,還不是想去掣胡宗憲的肘!攪吧,攪得胡宗憲前方打仗沒了軍需,吃了敗仗,攪得東南大亂,把大明朝亡了,老子無非陪著你們一起完命就是!”

說到這裡嚴世蕃已是氣喘籲叮,吸了一口濃痰猛地吐在張居正的腳下,這才轉身大步向西苑禁門方向走去。

張居正慢慢站了起來,依然未動,也不看漸行漸遠的嚴世蕃,憂深的目光轉望向海子裡日光照耀的水面。

淳安新安江驛遵

烈日的光照下,汩汩滔滔的新安江水波光粼粼,沿江的驛道上一行三騎從遠處馳來了。

畫外音:“就在北京發生了巨大的政局變動之時,東南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