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壓連子,帶這位兄弟進去和五梁八柱碰碰碼,倒酒上煙。
謝大掌櫃的啦。
這是不熟識的,若是熟人,也少不得一通寒暄:
周當家的,哪噠子樂去了?
這不剛砸窯回來。
和誰響?
一紅窯。
可得你!
點正蘭頭海,吳掌櫃不嫌棄,挑點兒?
甭啦,趕明兒我也叫崽子踩盤子去,砸它一窯!
可得小心。
咋?
沒聽說周昌窯變了?
咋個窯變?
底線漏水,吃皮子沒吃成。
小子點背唄。
張當家的,啃過了?
啃了。啃漂洋子。
去玉香堂壓裂子?
追風走塵,乏了,不愛那個。
屋裡來抽兩口?
上燈花來吧。
行,我候著。
看住皮子,別讓它喘了。
土匪們砸窯也好,按財神也好,劫道也好,只要掙著了,便回到刁翎揮霍享樂。娛樂的法子也多,除了吃喝逛窯子抽大煙,最多的還是聚在一起,什麼押寶、看牌、下連、走五道、猜謎、看小戲、打飛錢。吃喝時必行酒令,酒令都帶著福詞,從一到十分別為,當朝一品卿,兩眼大花翎,三星高照頭,四季到五更,六合六同春,七巧八馬九眼盜花翎,十全福祿增。引子另唱,兩句,叫開啟窗戶扇,明月照當心。押寶看牌之類的遊戲,必是帶彩的,贏錢或者贏子彈,有的時候也賭女人。如果一個女人被兩個土匪同時看上了,那就設局押寶看牌,誰贏了歸誰。先把那女人扒光了,讓躺在炕上,白花花的肚皮做擂臺,比的是技藝和膽量。兩人看著牌,一個說,我得抽一口。另一個明白,說,兄弟給你取火。說罷去爐子上用二拇指捏出一塊燒得通紅的火炭,走過來舉到對方面前。這一個也不示弱,格開褲腿,露出大腿根子,說,先放這兒,出完牌再抽。那一個笑道,別介呀,先放我這兒,想抽時言語一聲,我替你點。說罷把火炭擱在自己大腿上,大腿肉吱吱地直冒油,人卻笑呵呵地邊喝茶水邊看牌。這一個見頭一勢沒搶先,不服,就說,下晚沒啃飽,飢了,讓我先貼補一點兒。說著就從綁腿裡抽出小別子,眼不眨手不抖地從自己大腿上割下一塊肉,丟進嘴裡嚼起來。這一個見勢笑笑,說,腿肉綿,沒啃頭,還是順風有脆勁兒。說罷也抽出小別子,一刀割下自己的耳朵,丟進嘴裡嘎嘣嘎嘣地嚼起來。那局賭牌,勝負便大致見了分曉,女人這個時候就可以起來穿上衣服跟著贏家走人了。
刁翎匪巢聚匪生亂,成了北滿的一個禍害窩子,其間也不是沒有被進剿過。進剿一共有過三次,第一次是蘇聯紅軍乾的,開始蘇聯人不相信土匪有多大能耐,沒把刁翎放在眼裡,後來土匪襲擊了蘇軍的一支車隊,蘇軍突然被襲,死傷四十餘人,其中還有一名副司令,而土匪才死傷了上十人,蘇軍生氣了,派出坦克大炮猛轟刁翎,但土匪知道了訊息,撤得快,只毀掉了一些房子。第二次是抗聯乾的,抗聯用繳獲的日軍飛機做幌子,假裝國民黨對謝文東等匪首加委儀式,誘其聚集,想一網打盡,但土匪狡猾,在集合的時候騙去了許多老百姓,魚目混雜,埋伏在刁翎外圍的抗聯部隊怕傷著群眾,沒有下手,撤了。
關山林的獨立旅參加了第三次對刁翎匪巢的進剿。方強親自指揮三五九旅和獨立旅發起進攻,在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下,獨立旅和三五九旅分進合擊,一寸一寸攻進了刁翎。當時匪首謝文東、李華堂、張雨新、孫榮久、車禮衍等人都被困在刁翎城裡,率有九幹餘名匪徒。謝文東是光緒十三年生人,出生於一個貧苦農民家,屬於滿族正白旗人,年幼時在家種過地,養過蠶,當過馬販子,康德元年率眾舉事,打過偽滿軍,殺過日本人,康德二年東北抗日聯軍成立總指揮部,謝文東被選為委員長,趙尚志當總指揮,李華堂當副總指揮。1939年謝文東吃不住日本討伐隊的圍剿下山投降了日本人,抗戰勝利後他又打出了中央軍的旗號,此人粗矮身材,膽大心詭,辦事有魄力,很有應變能力,他見民主聯軍部隊動用了坦克和裝甲車,火力威猛,槍響得不凡,攻勢也很有套路,知道遇到的是關裡來的老八路,便讓九千土匪據死抵抗,自己則與幾個土匪頭子商量著逃跑的計策。
激戰經過了兩天兩夜。土匪在刁翎外圍和鎮上的每一條街道上都架起了日式山炮和平射炮,炮彈發出嘶裂的尖叫聲從發紅的炮管中飛出,在凍結得十分平整的黑土地上升起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