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跨院兒裡,梅花愣愣地坐在院子裡頭,望著天上水洗過一般的圓月。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被她放出去玩樂去了,外面不時地傳來小丫頭的嬉鬧聲還有炮竹聲,街上被各色的花燈照得燦若白晝,連院子裡頭的樹木上面都掛著小小的蓮花燈,遠遠看過去彷彿火樹銀花。
只有梅花在的跨院兒裡,沒有亮光,一片寂靜。
趙氏被小丫頭引著進了院子,一眼就瞧見了坐在臺階陰影裡的桃花,吃驚地撲了過來,趕忙把梅花從冰涼的地上往起拽。
“你這是幹什麼?還沒有出月子,怎麼能大晚上的坐在涼地上,身上連個斗篷都不披,要是坐下病了可怎麼好?跟著伺候的丫頭婆子都是瞎的?”
說著,要往外頭去找人理論。
梅花伸手拉住了趙氏的衣袖:“娘,沒事的,是我把她們都支了出去,想自己靜一會兒。”
趙氏聽了梅花的話將信將疑,伸手握住了桃花纖細冰涼的手指,眼眶也有些泛紅:“娘知道,孩子被他們給抱走了,你心裡頭難受,但是再難受,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
趙氏拉著梅花進了屋裡,見臥房裡的火龍燒得熱乎,炕上也放著燙手的湯婆子,這才稍微放下了心,把梅花按著坐在炕上,用了一條水紅蟒蛇紋的錦被給她圍上。
“他們對你怎麼樣?孩子被抱走了,讓不讓你看?下人們都還恭敬嗎?”
梅花神色淡淡地點了頭:“都還好,他心裡頭還是有我的,給下人們留了話,現在對我沒有之前恭敬,總還是不敢真的輕視我。孩子……呂氏說過我可以過去看看……我沒有去。”
“為什麼?”趙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可別在這個時候做那些個沒用的意氣之爭,孩子雖說是你的肚子裡頭爬出來的,你要是不管不顧。將來可就真的不認你了,你總得好好打算打算。”
梅花冷冷地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指。方梅花有一雙纖長白皙的玉手,雖然不是生在什麼富貴人家。但是趙氏從來不讓她們姐妹兩個幹活兒,除了兩處因為長期繡花磨出的繭子,方梅花的手上沒有一點兒粗皮,和那些富家娘子的一個樣。
“我就是早早地做了打算,所以才要忍著。她呂氏不願意讓我和孩子親近我便不親近。”
“這怎麼能行?家裡頭只有你的這一個孩子,難不成你要擎等著被她給除掉?”
“當然不……現在想帶,便讓她帶著吧,左右孩子還小,這幾年都記不得什麼事兒……等到下個月我會去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看、摸摸我的孩兒。”
方梅花低下頭,在屋裡昏黃的光線裡看著自己剛剛留起來的指甲,等到再長長一些,染上了蔻丹,裡面兒藏上一些藥麵兒。是看不出的。
平陵的冬天冷得不徹底,回暖卻是慢得很,早春三月,仍然是陰雨連綿,辛道常常燉上一鍋羊肉湯,店裡人人都得喝上一碗驅去寒溼,在桃花覺得自己的身上都有了一股羊羶味兒。聞見羊肉味兒就想吐的時候才終於停了。
好處是,這陰冷寒涼的春季,辛道火鍋店的生意依然紅火,地裡頭不缺水,方德秋預計今年會是個好年頭。
桃花家託牙儈又買上了一百畝的良田,成功晉級成為了村裡的地主。雖然村裡人仍然是眼熱不已,但是經歷了去年的種種,方家老三再有什麼動作,他們都覺著不算奇怪了。
桃花家這樣大的動靜,方家老宅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馮氏覺得老三果然是個白眼狼,方德秋雖說仍是常去看望,手裡也從不空手,馮氏卻越發地覺得不滿,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看,都覺得這坨同樣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順眼。
夏氏終於從媳婦熬成了婆,只可惜那萬家的姑娘並不如看起來的好拿捏,雖說對她和方德夏恭恭謹謹,挑不出什麼錯兒來,卻也不能任她捏圓搓扁。
想要讓她在身前立立規矩吧,笨手笨腳的總是幹不好,還招來馮氏的一通排揎,說她有個好兒媳婦,可不像是她,沒有這個福分。
想從她手裡頭摳出來點兒銀錢為三郎準備成親吧,她也只會裝傻充愣,一個銅板也不肯掏。
夏氏也不是個顧及臉面的人,索性就直接張了口要,那萬氏竟然說她的嫁妝是自己的,就算是家裡頭日子過不下去了,也是拿來貼補二郎,怎麼能拿來給小叔子。
夏氏再逼她,萬氏就也來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鬧得鄰里鄉親全都聽得到,說是婆婆讓她拿嫁妝給小叔子娶媳婦。
隔日,萬家就來了人要把姑娘接回家去,萬氏的娘也有一張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