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從後院緩緩走進鋪子,只見馮氏正坐在一層大堂中間的地上,懷中緊緊地抱著一條桌子腿兒,哭天抹地。
花薇兒同花舞兒兩人略顯無措地站在兩邊,想要伸手去拉,才一碰到馮氏她便大聲叫道:“殺人啦——這辛道的店主不仁不義,不管親爹孃還要殺人啦——”
到底是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花薇兒同花舞兒總不好如同對待方秀秀一般捂住嘴硬拽,於是便僵在了這邊。
店裡面的客人議論紛紛,有人在旁邊好言好語地勸說著馮氏,有事情坐下來好好說,這般撒潑。
也有人在一旁義憤填膺,說方德秋同唐氏怎麼能夠如此對待雙親,實在是大逆不道。
更多的人是兩眼放光地看著熱鬧,還不時地回頭觀望,方德秋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他們又要怎麼說。
桃花不禁頭疼,方梅花、 方秀秀、馮氏,這一出接一出的,輪番來到店裡面砸場子,都快趕上說書了,估計店裡面的熟客都可以把這些當做一出家庭倫理戲劇:八一八方家的極品親戚們。
桃花正預備上前去,只見唐氏匆匆地從外面進了門,想必是聽說了店裡頭出了事兒,走得很急,連小丫鬟紅芽都被甩在了身後。
馮氏的頭髮故意用一隻木釵鬆鬆地挽著,經過了這一通大鬧,已經散亂了開來,身上裹著一件破舊的棉襖,幾處撕裂開來的口子裡面露出了棉花,已經初春的天氣,辛道里面又有地龍,馮氏又是哭鬧又是表演地出了一身的熱汗,腦袋上面騰騰地冒著蒸汽。再加上臉上的淚水和鼻涕,配上滄桑的褶子,說不出的淒涼可憐。
唐氏一進屋子便蹲了下去要攙馮氏起來,口中說道:“娘。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咱們去後面好好說,何苦要來店裡面哭鬧。”
馮氏猛地一推唐氏,將唐氏生生推出一個趔趄:“呸!這會兒又叫我娘了。嘴上說的好聽,背地裡淨幹見不得人的事兒!黑心爛肺的小婊/子,我一眼將你看到底!
有話好好說?要是能同你好好說我用得著拖著一身的老骨頭來這兒看人的眼色?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要讓大家夥兒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馮氏說著,用眼死死地瞪著唐氏,露出大大的白眼仁兒,眼中深刻的恨意好似在看一個仇人一般。
店裡的客人聽了馮氏的話也都頗有不滿地看著唐氏,能讓一個老人家如此做,唐氏定然是天大的不對,平日看起來和氣的老闆娘。莫非真的是個惡媳婦?
唐氏看看馮氏那能殺死人的惡意眼神,雖然對馮氏的惡言惡語早就習慣,但是這般被當著眾人指責仍是覺得傷心憤怒。
見她口口聲聲非要說自己對不住她,便也不勉強她起身,退了兩步。沉聲問道:“好吧,娘,既然你不願意起來,非要當著大家夥兒的面兒說,那便在這兒說,但是這地下涼硬,你還是坐著說吧。”
說著。用眼睛示意花薇兒同花舞兒將馮氏攙起來,兩人向前伸手。馮氏坐了這許久也覺得地上難受得很,便順著她們的手勁兒站了起來,坐在了方才一直被她死死抱住的桌邊。
紅芽很有眼色地給馮氏同唐氏每人端了一杯溫在湯茶盒子裡頭的熟水。
辛道里頭的熟水是夏天收集的桔子葉和稻子葉子,晾乾了用大鍋翻炒,之後放到水中煮沸。將葉子拿出去之後再加入少許白糖,夏日的時候晾涼了加冰喝,冬日的時候放在湯茶盒子裡面的砂瓶中保暖,喝起來甘甜解渴,有一股天然的清香味道。
馮氏沒有喝過這樣講究的白水。入口後覺得不錯,兩口便幹掉了一碗,紅芽在一旁趕忙再給滿上。
唐氏端起茶盞,輕輕地抿了兩口,便放下了,動作文雅流暢,更是讓馮氏看著刺眼。
“我今日來不是為別的,就是一句話,我們兩個老人,你們管是不管?”
“娘,你是夫君的親孃,我們自是要管的。不過,在當初夫君失蹤,四郎生病的時候,你就將我們一家趕出了方家的大門,分家的文書也是簽了,說好了我們過得如何落魄也不能去找你們,如今,您有兩個兒子同住,又有房產田地傍身,我不明白你說的管,是要怎麼管?”
聽了唐氏的話,周圍的食客露出了釋然的神情,這位老太太方才看著可憐,但是一開口卻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更何況還有這麼一段兒內情,感情看著兒子不在了,孫子又生了病,就把人家孤兒寡母給分了出去,如今看著人家生意紅火,賺了錢才又來的。
這下,眾人便把看向唐氏的批評目光轉了向,看著馮氏要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