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懷心事,許久無話。跑了個把時辰,馬匹漸漸慢下來,搖頭晃腦地噴著鼻息。兩人也有些累了,便尋了個水灘邊停下來歇息。
方定楚四下看看,指指前方隱約可見的山丘輪廓道:“我們和米狐哲就在那裡分手的,他們帶著個病人走不快,咱們抓緊些,或許明日便能追上。”
王落下馬尋了塊乾淨地方坐下,解下水囊喝了幾口,平了平氣息,問道:“那個老燎王病得怎樣,你瞧還有得救麼?” 方定楚搖搖頭,答道:“這我可瞧不準,只是整個人灰敗枯瘦,看來元氣已耗得差不多了,要痊癒恐怕難。但好在不是急症,多拖些時日的餘地應當還有。”
“這樣最好,慢症最需長久調理。”王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方定楚回頭望著她半晌,忽微微笑道:“我沒想到你如此輕易便答應往事。”
王落低下頭,輕聲道:“她給的價夠公道了,我豈能不接受。依燎邦此時情勢,認真論起來,已經是她主動讓了我一步。她不希望我插手博古博一戰,因此以老燎王交換。將來破了燎都,她得平燎之名,蓄夠了自立門戶的本錢,也多米狐哲這一個鐵桿盟友;而我則把老燎王抓在手裡,平白得一個挾制米狐哲,進而也多少牽制她的籌碼,回到一望跟前也足以交差。這樁買賣應當稱得上公允。可其實我雖是容王妃,手頭卻並無實權,更使喚不動鐵川衛,對她又能有多少約束?加之米狐嘗與我們之間又因阿宿一事起了誤會,尚未解開,我縱然有心妨礙她,又哪有這份能力?這個老燎王根本是她白送給我的。她做到這一步,實在已是仁至義盡了,我若還不肯退讓,也未免太不知好歹。”
方定楚淡淡笑道:“這你倒不必過謙。你深入燎邦,身邊或許的確只帶了二百人,可後頭難道會沒人跟著?大哥千里迢迢派你來融洲,總不是指望你靠一張嘴說服他們兩個回頭,定然是讓你帶著兵符來的。”
“我的確帶了人來。”王落點頭承認,“只是人數並不多,照顧了燎邦便照顧不了望山城。”
方定楚一訝,問道:“那是大哥另有後手安排?這等大事,豈會人手都不備足?”
王落微微苦笑,答道:“我起先也以為融北會是決戰之地,待發現燼之沒在燎邦,才知道最重要的地方並不是這裡。望山城的重兵,恐怕只是個幌子,為的就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可惜一望並未上鉤,融北得失也好,燎邦勝負也好,他並不當真放在心上,讓我帶著阿宿有瑕來這裡,無非是對往事的攻心之策罷了。我原先以為奪下望山城便能迫他們罷手,終究還是把一望和燼之都瞧得簡單了。”
方定楚越聽越是疑惑,問道:“決戰之地不在這兒,那還在哪兒?宋將軍和費將軍那裡都盯得很緊,恐怕也難有作為。”
王落默然片刻,卻不回答,反問道:“我還沒問,你怎會同往事走在一處了?”
方定楚低嘆一聲,忍不住苦笑,搖頭道:“阿落,不是我不願說,實在是你不知道倒更好些。知道了,你只有更為難。”
王落難得聽她說這種苦悶之語,雖頗覺詫異,可近來意外之事接二連三,心下倒已無力再起波瀾,抬手掠了掠額前亂髮,輕笑道:“能為難得過燼之本是永寧太子麼?”
“什麼?!”方定楚渾身一震,霍然回頭,錯愕地盯著她,失聲叫道,“永寧太子?十多年前死於江欒衛昭奪宮之變的那個永寧太子江桓?!燼之、燼之不是他的侍讀麼?!”
“當年死的那個,恐怕才是李謹之。”王落閉上眼,揉了揉眉心,輕嘆道,“他來我家那時又是毒、又是傷,堪堪只剩一口氣,身邊有個李家老僕陪著,還有李老將軍的親筆信,說是宮難之時僥倖逃脫,囑託我們照顧。那時李家還沒被抄,我爹還曾試圖搭救,與他們有過聯絡,誰能想到他們已用自己的兒子頂下了太子。”
方定楚怔怔地呆了半晌,忽仰頭輕笑一聲,喃喃道:“燼之是太子,往事是……呵,也許世上真有所謂天命所歸。”她一甩袖站起身,拂拂衣襟,攏手行了一禮道,“罷了,阿落,我還沒同你說,米狐哲同意事成之後讓我在燎邦境內建一所樞院,因此我恐怕要在這裡長留,一兩年內也許不回去了,你替我同阿頡和大哥交待一聲。”
王落聽她這麼說,卻也沒什麼反應,只垂著眼淡淡一笑道:“這個回頭再說吧,我也未必能替你帶話了。”
衛昭大軍在風郊一停數日,不見有甚安排,前來拜謁的官員也大多吃了閉門羹。官府民間皆議論紛紛,很快便有各種流言不知自何處冒出,似乎一夜之間就紛紛揚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