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磕去菸灰,“我這就去。”南先生能感覺出翁七妹在哪裡等他,就直奔了他原來的住處。
果然那門開著。他的腳步沉重起來。
進了門去,翁七妹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他失聲叫了一聲“七妹!”
“我的親人兒喲!”翁七妹撲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翁七妹渾身顫抖著,淚水打溼了南先生的衣襟。南先生也情不能自持,跟著七妹哭起來。一對淚人兒軟軟地跪在地上,歌哭他們進來的相逢。
“你把咱扔得好苦哇!”翁七妹抽咽著。
“我也想回呀!”南先生抽咽著。
“咋不回呢?”
“頭緒多啊。”
“那咋不捎封信呢?”
“信不好捎哇。”
“咋不好捎?”
“信裡說不清啊。”
“有話直說,咋說不清呢?”
“有些話不能在信上說,只能見面才能說。”
“是不是關於那個女人,跟你一起來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
“那個女人也想來看看你。”
“甭看!咱一個慘慘的婦人,她看個啥?你們讀書人心眼咋那麼活哩?離開咱就粘乎上別的女人了,叫咱咋說你呢?”
“她不是別的女人,她是尹文,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尹文。”
“我知道她是尹文,還知道你心裡一直沒擱下她。”
“這都是命啊!”南先生無奈地感慨。
“是命。”翁七妹也說。
……
“七妹!”外邊傳來尹文的叫聲。
跪在地上的一對淚人趕緊相扶站了起來,屋外的女人已經進屋。她向七妹伸出手去,“你就是七妹?”未等七妹作答,她早已把七妹的手拉到自己懷裡,“七妹,你受苦了。”
被一個陌生的女人如此問候,翁七妹心中五味翻騰。“你是尹文?”
“對,我就是尹文。早就聽說了你,惦記著來看看,果然是一個俊俏的姑娘。”尹文大大方方地說。
“比不上你。”面對灑脫嫵媚的尹文,翁七妹感到一絲卑慚。“我是叫你嫂子,還是叫你姐姐”翁七妹問。
“你隨便吧。”尹文爽快地應著。
翁七妹的心涼了。她憂怨地看了南先生一眼。南先生卑怯地低下了頭,面對一張喜盈盈的笑臉,翁七妹不願露出愁慘。她有她的自尊。她說:“還是叫姐姐吧,叫姐姐親。”
“我的好妹妹!”尹文把樸拙的翁七妹擁進懷裡。感受著這親熱的擁抱,翁七妹心中悲憤地說:我完了!
九
夜晚,尹文和翁七妹住在一起。
“七妹,我知道你對明陽的照顧,我謝了。”尹文說。
“這話就遠了,我落忍。”翁七妹說。
“什麼叫落忍?”
“用你們城裡的話說,就是甘心情願。”
“你真是善良的姑娘。”
“說不上,你要是在我這份上,也會這麼做。”
翁七妹的話,使尹文震驚,她感到了這個村姑人格的力量。
“你為明陽受了那麼多的苦,我一定好好報答。”
“你又說遠了,咱是落忍,沒想著報答。”
“我們接你進城,幫你治病,跟我們一起過,讓我們倆像親姐妹一樣。”
“那咱可就高攀了。”
“高攀什麼,我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尹文競哽咽了。
翁七妹說:“咱不說這個了,咱說說你們城裡的生活。城裡是咋個樣子?”
“城裡人住樓房,上班坐汽車,就連屙屎都坐著。”
“城裡人可真福氣啊!”
“城裡有大商場,女人穿的戴的,花花綠綠,數也數不清;城裡有影劇院,大冬天裡暖氣放著,熱熱呼呼地看戲看電影。”
“都演啥戲?有梆子戲沒有?”
“京劇、評劇、豫劇……啥劇都有,有梆子戲,河北梆子,山西梆子。”
“沒咱山裡的梆子——京西梆子?”
“沒有。沒聽說過。”
“噢。”翁七妹很失望。“咱這兒的梆子很好聽,南先生沒跟你說過?”
“沒說過,可能是還沒來得及說。”翁七妹聽了,就更失望了。她感到,南先生心裡根本就沒有她。
“城裡人的日子真好,真讓人羨慕。”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