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你那腳踏車上不是紅油漆而是人的血。”
一二九
那一天,縣中隊派來一個騎兵班,領頭的指導員不時用手扶扶架在鼻樑上的黑
色寬邊眼鏡,他所宣佈的命令直接而強硬,同稍晚一些才到達的省人民政府的指示
相比,明顯帶有以武力為後盾的軍事特徵。在騎馬荷槍的縣中隊士兵監督下,杭九
楓還能抗拒到底,無可奈何的林大雨只得親手撕下蓋著鎮反委員會公章的封條。
指導員還對雪檸和柳子墨說:“首長特意讓我代表他,向你們表示歉意,發生
這樣的事,不是我們的政策問題,而是有些人將很好的政策執行歪了。”
杭九楓終於有機會表示不滿:“哪個首長,你說清楚點!”
指導員說:“我曉得,往日這一帶由獨立大隊稱雄,很多人也叫你首長。今日
說的這首長當然不是你。你是公安局長,我可以對你說,首長是軍分割槽的。要問他
的首長是誰,就是軍事機密了?”
總而言之,指導員對杭九楓沒有失禮之處。彷彿是預感到還有更讓人生氣的事,
杭九楓既不阻止,也不配合。只用奇怪的眼光看待這些。
雪檸和柳子墨也沒有不同尋常的言行。他倆帶著雪葒離開白雀園,重回紫陽閣。
常娘娘和圓表妹恨不得將所有人的情緒全都宣洩出來,別人不哭她倆哭,別人不笑
她倆笑,別人不喊她倆喊,別人不鬧她倆鬧。凡是參加過如何分配雪家財產大會的
人,在得而復失的遺憾後面接踵而至的是從未有過的惶惑,弄不清這一臺活生牛的
戲該當悲劇看還是當喜劇看。
就在這時候。王老闆的兒子來了。聽完他的苦情,柳子墨當即在雪藍親筆記的
流水賬上圈了幾筆。王老闆的兒子搖頭表示不夠。雪檸接過筆又圈了幾處,將金銀
玉器和現金,全給了他。對於最後所圈的“另有假牙四顆,是真金還是鍍金待定”
一項,柳子墨和雪檸都說,四顆假牙沒有一顆是鍍金的,全是真金,是雪大奶當年
投井自盡之前,從自己嘴裡取出留下來的。王老闆的兒子很快就將自己的眼睛哭紅
了。騎兵班計程車兵們也有一些感動,戴眼鏡的指導員當眾表示,接到命令時自己還
想不通,以為首長在徇私情。
能將失而復得的錢財拱手相贈,這樣的人家若不寬待,四季長流的西河恐怕也
會十年九幹。
騎兵班到來的第二個晚上,關在白雀園內的戰馬同時嘶叫起來。聽說是驢子狼
來了,常娘娘趴在閣樓的窗臺上,衝著已經衝到上街口的驢子狼群說:“搞鎮反的
人都在小教堂裡,你們去那兒吧,那兒的肉多,你們吃了,準保三年不餓!”杭九
楓他們還在小教堂裡忙著準備武器,騎兵班計程車兵們已經衝到街上。面對十幾支衝
鋒槍輪番掃射,驢子狼們競不怕死,一批一批往上衝,寧可全被打死,也沒有一隻
掉頭逃跑的。
杭九楓在街上來回數了一遍。“這麼少,才六十幾只?”
圓表妹說:“這是從軍師嶺逃脫的,來找縣中隊尋仇。”
杭九楓瞪大眼睛:“莫以為嫁了人,就可以到處插嘴!”
在驢子狼到來後,這是杭九楓僅有的一次發威。杭九楓不甘心自己如此無所作
為,藉口要去縣城處理公安局的公務,順便看看一縣。所有目睹杭九楓牽過自己的
馬,一溜煙地離開了天門口的人,都有一種為他而生的不祥之感。
杭九楓一走,王老闆的兒子也帶著雪家饋贈的錢財,與那位個頭最小計程車兵合
騎一匹戰馬踏上了歸途。
天門口剛剛平靜了一夜,一縣的死訊就到了。想相信一縣真的死了,又覺得這
事不是真的。這股不知所措的情緒,直到阿彩和杭九楓親自送回一縣的棺材才趨於
穩定。
常娘娘和圓表妹堅決地將這當成是某種因果報應。這是一種處在私密狀態下的
情緒,當著雪檸和柳子墨的面,她們的表現與街上流行的震驚大致相同。僅有的區
別在於,她們認為若是張郎中不被槍斃,以奇醫術之高超,一縣絕對有救。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