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卻無偏差。
“難道傅先生真的下決心,要抑杭揚雪了?”段三國的疑問很快從另一方面被
證實。
縣中隊凱旋而歸時,渾身驢子狼氣味的一縣由一鎮他們用擔架抬進了縣醫院。
為一縣做過診斷的醫生無一例外地認為,其情況並無大礙,服一劑鎮靜藥,好好睡
一覺就會沒事。在樹上躲了半夜的一縣,回到地上,第一句話就問:“雪藍還好吧?”
一鎮後來總在後悔,不該為了雪藍而點頭。得知雪藍平安無事後,一縣就像大水淘
空的沙堤,嘩地崩塌了。段三國後來也後悔,不該遷就一鎮,應該讓雪藍來,滿足
一縣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惟一渴望。
從一縣被救回來的那一刻開始,雪藍就守候在醫院外面,只要有人從裡面出來,
便不顧一切地上前打聽。一縣睡著了,一縣醒過來了,一縣喝了幾口水,吃了幾片
藥,雪藍都要問得清清楚楚。
繞著醫院院牆,雪藍不停地叫著一縣的名字。得到的回應全是一鎮的咒罵:
“杭家人又沒死,莫在這兒裝鬼叫!”
進醫院的第一天下午,一縣身上就出現一種奇怪的顏色。一些醫生說是黃,另
一些醫生說是綠。隔了一夜再看,先前認為是黃色的醫生都不爭辯了。遍佈在一縣
全身的綠色越來越深,讓人聯想到被稀釋過的膽汁。隔著院牆,雪藍焦急地認為,
驢子狼們一定有過不為別人瞭解的恐怖舉動,使孤獨無助的一縣嚇破了膽。一鎮親
眼目睹了慣於風捲狂雲的驢子狼,一反常態地將一縣死死困在那棵大樹上,從與雪
藍分手開始,就沒有片刻散開,直到縣中隊的機槍、迫擊炮加上排子槍像雨點一樣
襲來,沒被打死的驢子狼們才紛紛逃散。與一縣形影不離的一鎮決不同意雪藍的說
法,杭家男人是嚇不倒的,天塌下來也不會,能被嚇倒的肯定不是杭家的種。先前
認為休息一陣就會沒事的醫生們,於百思不解中分裂成兩種觀點,中醫從經絡氣血
各方面驗證了人是有可能被嚇破膽的。
西醫反對,認為只要沒有外力作用,人體內的任何臟器都不可能自行爆裂。
如果沒有衣衫被蓋,赤身裸體的一縣已經宛若一條青蟲。
一縣將死的頭一天,阿彩同春滿園的二老闆一起,從武漢搭乘一輛運皮油的汽
車來到白蓮河邊的白蓮鎮,眼看就要天黑了,二人顧不上找個旅店住下,換上那輛
隨汽車帶來的腳踏車繼續同行。
二老闆騎一陣,覺得累了,便換到後面去,由阿彩接著騎,終於穿透漫長的黑
夜,來到已進入彌留狀態的一縣身邊。
突然出現的阿彩,讓針對雪藍的禁令不解自破。雪藍在病床邊露面的那一刻,
一縣笑了。雪藍俯下身去說:“我不讓你死!”一縣又笑了。世所罕見的綠色笑容
就這樣不可逆轉地凝固了。
雪藍傷心地去到段三國的住處,從藍羚牌女式腳踏車上取下那隻悅耳的鈴鐺。
在回醫院的路上,雪藍迎面碰上王老闆的兒子。不待她開口,王老闆的兒子便
說,他父親看人從沒有錯過,他去天門口時,雪家的財產剛剛啟封發還。雪檸和柳
子墨仍舊二話沒說,將家裡的金銀現金全部給了他,還說用不著還。他父親已經被
放出來了,他說雪家所借的不是金錢,是天命,要還天命,還得仰仗天意,天意讓
還才還得了,天不開恩,王家世世代代也還不清這筆債。
雪藍將手中的鈴鐺輕輕搖出一陣響聲。再往前走,雪藍又碰上了剛剛趕到縣城
的杭九楓。聽說一縣已死,杭九楓重重地嗯了一聲,沒過多久,他便自言自語起來
:“老子將他當做自己的種養了那麼多年,到頭來還是被嚇死了。不是杭家人,當
初就不應該進杭家的門,吃鐵沙屙鐵餅的事,雜種和野種哪能做得了!”杭九楓明
白雪藍手裡拿著的鈴鐺是送給一縣陪葬的。他說,好在一縣不是杭家人,要是杭家
人,這筆賬就難算清了。貌似輕鬆的杭九楓,直到最後才露出本色,接連說了兩句
不同尋常的話。
“雪家人都是聽搖魂鈴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