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批評。多特平靜下來以後,便以值得稱道的簡潔方式介紹她們幾個認識。
那個頭髮烏黑、目光冷淡、嘴唇古板的高個子女人名叫薩拉·斯麥思。“是斯麥思,不是史密斯,”她用冷冰冰的口氣解釋道。她的丈夫是弗蘭克林·斯麥思──也不是史密斯,莉拉推測。她擁有巴黎銀行,多特以相當尊敬的口吻說道。莉拉意識到薩拉正用警惕的目光看著自己,便儘量表現出很受觸動的樣子。
另一個女人是布里奇特·森迪。她身高不到五英尺,骨架很小,看上去好像一陣大風就能把她颳倒。只有當你看到她的臉龐時,才會發現她並不柔弱。她的表情是那麼生動,她眼睛裡的笑意是那麼濃厚,頓時消除了你覺得她弱不禁風的感覺。她的頭髮是一種坦然的胡蘿蔔顏色,鼻子上公然點綴著幾粒不太時髦的雀斑。她身上有一種樸實無華的魁力,使人很難想像她是一位牧師的妻子,但這確是事實。
“森迪牧師,”她說著,皺起帶雀斑的鼻子。“你能想象得到嗎?我對約瑟夫說過,姓這樣的姓卻從事牧師行業,真是讓人難為情。去做一個搶銀行的強盜還差不多,我對他說,但是他根本不聽我的。所以就只好這樣啦。”
莉拉輕聲地笑了,被這個女人的幽默感所打動。薩拉的嘴唇卻繃得更緊了,使莉拉簡直不敢相信。
“牧師的職業是上帝的恩賜,”她忍住笑說道。“我無法想像它能與搶劫銀行相提並論。”
“我相信,肯定有一些搶劫銀行的人把他們的行當也看成一門職業呢,”布里奇特冷靜地說。“我們不正是為了這個才僱了麥肯齊長官嗎?讓他保護我們不受存有那種思想的傢伙們的襲擊?”
“哼。”薩拉的鼻音是時髦人表示輕蔑的經典之作。“我向來不贊成僱一個槍手。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請狐狸看守雞窩,太不安全了。我並沒有冒犯的意思,麥肯齊夫人,”她最後勉強敷衍了一句。
莉拉以前認識幾個像薩拉·斯麥思這樣的女人。她們頻繁組織慈善委員會,這是一件值得讚美的工作,但是她們與其說是出於純粹的公民責任心,不如說是找機會盡情施展她們盛氣凌人的性格。她的經驗是,最好從一開始就使她們知難而退,而決不能讓她們認為可以騎在你的頭上耍威風。更不用說她從小受的教育使她無法在別人侮辱她的丈夫時袖手旁觀。
“我為什麼會受到冒犯呢?”莉拉問道,同時詢問地聳起烏黑的眉毛。“是因為你提到我的丈夫是個槍手,或者暗示他可能會有犯罪傾向?”
她是帶著和悅的微笑說這番話的,所以那個女人過了片刻才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莉拉透過眼角的餘光,看見多特呆呆地張開嘴巴,看見布里奇特吃驚地睜大眼睛,但是她將目光始終盯住薩拉。這個較為年長的女人瞠目結舌,即使一根路燈柱突然向她打招呼,她也不會顯得更加驚愕了。
“我……我的意思僅僅是……我並沒有暗示……”薩拉發現自己語無倫次,趕緊住嘴。她深深吸了口氣,拼命挺直腰板,但仍然比莉拉矮那麼一英寸。“當然,我的意思並個是說麥肯齊長官的道德品行不是無可指責的,”她帶著刻意表現出來的尊嚴說道。“如果我的話裡藏著其它含義,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她非常清楚她話裡的含義,莉拉想。而且,她不折不扣就是想表示這個意思。她是否真的認為畢曉普不夠老實是另一個問題,但至少她希望讓莉拉感到難受。莉拉心想薩拉可真喜歡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換了其它場合,她也許會冷冷地點點頭,告辭而去。但是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裡就是她的家,在一個這麼小的鎮子裡,她來第二天就和別人鬧僵也太不明智了。
她強使自己的微笑變得柔和,同時隱去眼睛裡的冷淡。“也許我是過於敏感了,”她說。“我們夫妻在一起的時間這麼短,你知道剛結婚的新娘子是什麼心理?”
她的回答給了薩拉一個臺階,使她保全了面子,這真是便宜了她。莉拉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也領會了這一點,那雙眼睛裡還含有一絲警惕,因為那個女人正在考慮她剛才是否低估了莉拉。在這片刻的沉默裡,她們兩個人對峙著,進行著無聲的較量。首先將目光移開的是薩拉。
“我一定得走了,”她說,飛快地看了她的同伴一眼。“我今天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很高興認識你,麥肯齊夫人。我們一定要一起用茶點。”
“那真是太好了,”莉拉說,語氣非常誠摯,連她自己都差點相信是發自內心的了。
“太好了。”薩拉薄薄的嘴唇蠕動一下,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