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的圓桌上丟著似是他帶來的舊洋傘和舊禮帽,旁邊站著若林博士,正在向正木博士介紹身穿威嚴制服的探長和身穿毛織西裝、舉止優雅的紳士。
“這是大冢探長和鈴木預審推事,兩人自一開始就與這樁事件有關……”
正木博士站起來,接過兩人的名片,輕鬆的點頭致意“我就是你們想見的正木,很抱歉,我沒有帶名片……”
探長和預審推事神情嚴肅的回禮。
這時候,穿藍色白點雙層和服的吳一郎由兩位法警拉著腰帶進來。三位紳士左右讓開,宛如侍立正木博士身旁。
吳一郎站在正木博士面前,用烏黑澄亮的憂鬱眼神慢吞吞的環視室內,白皙的手臂和頸部四周有狂亂髮作之際被壓制而留下的幾處擦傷和瘀青,使他那世上罕見的俊俏容貌顯得特別怪異。他身後的兩位法警行舉手禮。
正木博士回以注目禮,撥出雪茄的煙霧後,拉著吳一郎銬上手銬的雙手向自己靠近,同時讓自己的臉孔和對方臉孔接近至一尺左右,四目相對,凝視對方瞳孔深處,像在暗示什麼;又以自己的視線回抵吳一郎的視線,似要深入對方瞳孔深處。兩人就這樣互相盯著,動也不動。
不久,正木博士的表情開始緊張了。一旁的紳士們表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只有若林博士連眉毛也末挑動一下,低頭用冰冷的蒼白眼瞳凝視正木博士側臉,彷佛正從正木博士的表情中尋找某種不為人知的東西……
吳一郎非常平靜,以精神失常的人所特有的澄明眼神,輕鬆的將視線栘開正木博士臉孔,緩緩由下至上打量著一旁若林博士高大的身軀。
正木博士表情轉為柔和,望著吳一郎的臉頰,重新吸燃快熄滅的雪茄,語調輕鬆的開口。
“你認識那位叔叔吧?”
吳一郎仍舊仰望著若林博士蒼白的長瞼,深深頷首,眼神像是正在作夢。
見到這種情景,正木博亡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這時,吳一郎的嘴唇蠕動:“認識,他是家父。”
然而,這句話還沒講完,若林博士那可怕的表情……蒼白的臉孔馬上失去血色,如鎳般失去光澤的額頭正中央,兩道青筋突起,轉為以憤怒或驚慌都難以形容的樣貌,全身顫抖的回頭望向正木博士,那種神態,簡直像是立刻要朝他撲過來……
但是正木博士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神色自若的大笑出聲,說:“哈、哈、哈,父親嗎?還好……不過,我這位叔叔呢?”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
吳一郎很認真的盯著正木博士的臉,不久,嘴唇又蠕動了:“是……家父。”
“啊,哈、哈、哈、哈。”正木博士更愉快似的笑了,最後放開吳一郎的手,受不了似的狂笑:“啊,哈、哈、哈、哈,有意思。這麼說,你有兩位父親羅?”
吳一郎顯得有些猶豫,但,很快就默默頷首。
“哇,哈、哈、哈、哈,太好啦,真難得!那麼,你還記得兩位父親的姓名嗎?”正木博士半開玩笑似的問。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霎時浮現緊張。
但是,被正木博士這麼一問,吳一郎臉色一黯,靜靜移開視線,眺望著窗外燦爛的五月晴空,過沒多久,好像想起什麼事,大眼浮現淚珠。
見到這種情形,正木博士又拉著吳一郎的手,緩緩吐出一口雪茄煙霧:“不,沒關係,不必勉強自己去想起令尊的姓名,因為不管先想起哪一個人的姓名都是不公平的,哈、哈、哈、哈、哈。”
直至目前為止都很緊張的人們同時笑了。若林博士也好不容易恢復原來的表情,露出哭泣似的僵硬笑容。
吳一郎很專注的二看著每一張笑臉,良久,彷佛很失望般的嘆息出聲,低垂著頭,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從手銬上滴落至髒汙的地板。
正木博士拉著吳一郎的手,悠閒的環顧眾人臉孔:“我希望你們能把這位病患交給我,不知各位意見如何?我認為這位病患的頭腦中一定還殘存著有關事件真相的某種記憶。如我方才所問的,每個人的臉孔看起來都像自己的父親,這或者正是暗示事件真相的某種重要心理之顯現……如果可能,我希望以自己的力量讓這位少年的頭腦恢復正常,擷取出與事件真相相關的記憶,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字幕】吳一郎出現在解放治療場的最初之日(大正十五年七月七日拍攝)
【電影】矗立解放治療場正中央的五、六棵梧桐樹的綠葉在盛夏陽光中閃動燦爛光輝。
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