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掌櫃和錢掌櫃對望一眼,孫掌櫃猶豫地開了口:“這批貨一半是阿魯伊蘇特部臺吉齊桑達爾漢點名訂的,還有一半是開中的軍糧,哪一樣都怠慢不得。現在貨物有折損倒還能解釋,回去以後再馬上補給就是,但是要是不能按時送到……那可交代不起了。”
祝明賢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看著周若辛:“二位掌櫃說的有道理,飛來橫禍誰也逃不過,但是隻要人在,就要盡一分人事。生意上的事,‘信’這個字,丟了一次,就難再找回來了。”
周若辛端起酒杯,眼神有些恍惚:“盡人事,盡人事……人都不在了,還談什麼盡人事?”周若辛一仰脖子,生生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周福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可是今天自己卻把他扔在了殺虎口,周若辛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祝老闆笑了笑,拍拍周若辛的肩膀,又看了看二位掌櫃:“諸位今天著實辛苦了,先歇息吧,明天再作商議。”
用罷晚飯,周若辛正坐在桌前半眯著眼翻著商隊的名冊和貨物清單,突然聽見門外三聲叩門聲。周若辛開啟門,循聲望去,看見前方有一個影子閃了一下就不見了,周若辛順著那個方向一路找過去,不知不覺便來到一扇虛掩著的門前,他伸手推開門,面前是一間荒蕪的院子,周若辛抬腿來到院中。
這院子門口看著是個荒園子,走進去一看卻是別有洞天。門洞做成沁心瓶式樣,上面的雕花也是十分考究,天官賜福、麒麟送子、和合二仙等等式樣很講究的排列在一起;看似破敗的窗框細細看去,也是十分精緻的通天夾扇菱花窗的式樣。
“這倒象個縮小了幾分的周家大院。”周若辛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四下裡看著,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南邊的一間小屋子裡——這件小屋子前面沒有蜘蛛網,似乎是經常有人來似的。周若辛好奇地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屋子的正中間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供著一個牌位,牌位上清清楚楚寫著三個大字:祝明賢!
周若辛覺得自己雙腿開始不聽使喚了,祝明賢,祝明賢,祝明賢的名字刻在這牌位上,那這家會館的老闆、剛才一直與自己喝酒談笑的祝明賢又是誰?周若辛越想越怕,轉過身想要衝出這個詭異的祠堂,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大門哐噹一聲關上了,與此同時,一支白蠟燭燃起來,一個冷冷地聲音在周若辛背後響起——“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周若辛回過頭,昏暗的燭光勾勒出一張紅木八仙桌的輪廓,桌邊坐著三個人,錢天保、孫福壬、祝明賢,有一個位置空著,旁邊卻站了一個人——周福。
周若辛驚喜地走上前去:“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太好了!你是怎麼從那幫人逃出來的?”一邊說著,一邊將一隻手搭上了周福的肩膀。周福卻冷冷地甩開了周若辛的手,周若辛的肘彎一卸,碰到了身邊的孫福壬,孫福壬往旁邊一倒,又碰到了錢天保——死人當然是坐不穩的,一碰就倒。
“他們……他們怎麼——”周若辛的眼珠子幾乎要爆出來,沒錯,錢天保和孫福壬都死了,嘴角是乾涸的血跡,耳朵眼和眼角都是烏黑的血瘀。周若辛愣了片刻,又將目光轉向祝明賢。昏黃的燭光映在祝明賢的臉上,他淡淡地笑著,臉色有些白,又有些青,不知道是人還是鬼。
“你們……是你們殺了他們倆?”周若辛指著微笑的祝明賢和冷漠的周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你們……是不是還想殺我?!”
周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祝明賢開了口:“坐下吧,這兒有一個位置,就是留給你的。坐下來,抽口煙,喝口茶,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周若辛被周福架著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幾步之遙便是七竅流血的錢天保和孫福壬,周若辛恨不得自己一口氣上不來憋死更好。祝明賢還是幽幽地笑著,不緊不慢地點燃一鍋旱菸絲,本來就慘淡的燭光中又裹上一團煙霧,周若辛覺得自己的雙眼彷彿被迷了一樣,什麼也看不清。煙霧繚繞中,祝明賢的聲音卻顯得分外清晰:“那還是五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你父親還沒出生呢……”
羊頭崖是晉中最窮的地方之一,顧名思義,這地界就像乾瘦而好鬥的老山羊一樣頂著兩個尖銳的犄角,跟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飆勁兒,你要種糧,我偏不給你下雨;你要耕地,我偏往土裡埋上一大把鹽鹼;渴死莊稼餓死人,飆到最後,人力還是扛不過老天爺,最後能活下來的只有崖縫裡橫生出來的一片片酸棗樹。酸棗不能多吃,越吃越餓,吃太多還會脹死人。
活不下去了怎麼辦?老人們是走不動了,湊合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