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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袱、籮筐、旅行袋都被放上了車頂;車站上的人在上面蒙了一塊油布;然後用繩子帶住。

車行途中;我的心裡一直不很踏實;惦記著化肥口袋;生怕它從車頂掉下去;或者到南京的時候忘記拿了。一面這麼想;我一面對自己說:你真的已經是個鄉下人了;心繫綠豆、花生;真是沒出息呀!然後;我就心事重重滿懷憂患地睡過去了。

中途醒了幾次。窗外是田野、樹叢、波光閃閃的小河;以及泥牆草頂的房子。這些;都是我所熟悉的事物;這會兒看上去不免新鮮。

但看得久了;也就不新鮮了;畢竟只是田野、樹叢和小河。大平原此刻就像一隻轉動的圓盤;盡頭的邊緣呈現出一道明顯的弧線。長途汽車就像在兜圈子;似乎永遠也走不出去了。莫不是碰見了老莊子上的人說的“鬼打牆”了?最後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南京。我之所以知道是到了南京;是因為車停了。司機按了按喇叭;一面跨出座位一面說:“到南京了。”

果然是南京而不是別的什麼地方。

車站上的房子灰濛濛的;空地上停了一溜髒兮兮的大客車。一個人提著一隻破鐵桶;正把桶裡的水往一輛車的窗戶上潑去。泥濘不堪的地面上印著橫七豎八的車轍。下了車的乘客扛著行李、提著旅行袋滿院子亂走;在尋找出口。一概都是灰頭土臉的;滿臉的焦慮。這一切和我記憶中的南京真的很不一樣。隨即;我反應過來了;不是和記憶中的南京不一樣;而是和想象中的南京不一樣。關於南京;我早就失去了記憶;只有想象了。

我覺得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並且是一個讓人沮喪的地方。空氣中飄蕩著汽油和煤煙混合的氣味;非常難聞。充斥於耳的南京口音也讓我不知所措。然後;我就看見了大許。

他比以前胖多了;還戴上了眼鏡。穿著一件咖啡色的燈芯絨夾克;尖頭黑皮鞋。即便如此;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顯然;是邵娜讓他來接我的。

大許奔了過來;非常熱情地在我的肩膀上又打又拍:“你終於來啦;你終於來啦;多少年了。。”他說。

“是呀;是呀。。”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你沒變;沒變;還是那麼的精神那麼瘦;這就好;這就好。。”大許拉著我向車站出口走去。我不作它想地跟著他;差一點真的把嘀咕了一路的化肥口袋忘在了車頂上。

然後我們上了三十三路電車;前往南京工學院。邵娜在南工的招待所裡幫我登記了房間。

她的父母是南工的老師;這我以前就知道;不知道的是邵娜目前就讀的大學也是南工。大許告訴我;他們(他和邵娜)現在也住在南工的一間宿舍裡。

總之;在那輛擁擠不堪汗味燻人的電車上;大許說的最多的就是“南工”這個詞;“南工”這“南工”那的。敢情他們的南工就是我的老莊子。而關於老莊子我什麼都沒有說;大許也沒有問。

開門進了招待所的房間;大許讓我收拾一下;然後去他們家吃飯。實際上我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把化肥口袋從肩膀上卸下;往水泥地上一撂;都不帶磨正的。之後;我就在那張被日光燈照得一塵不染的床上坐了下來;搓著手;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大許問我要不要洗把臉?我搖了搖頭。他又問我要不要上廁所;撒泡尿?我這才意識到膀胱脹得厲害。感謝大許的提醒;我去了趟衛生間;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白瓷馬桶是那麼的潔淨;打掃得那麼幹淨;我都捨不得撒呀;但還是撒了。好歹我是個南京人(有點恢復自我意識了);知道衝馬桶;而無須大許的提醒。

他對我的關心無微不至。我撒尿的時候大許始終站在衛生間的門口看著;看看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然後;我們就帶上了房間的門;走了出去;來到了夜色籠罩的校園裡。

我跟著大許在一棟棟的大樓間穿行;樓面上的窗戶裡都已經亮起了燈;真的是燈光熠熠。

我似乎聽見了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實際上不過是我的幻覺;並沒有什麼人在讀書。校園裡只有人聲洶洶;黑影條條;那些樓;不過是一些宿舍樓罷了。關於大學;我的想象力不過如此;除了知道是一個讀書的地方;就不知道別的了。

大許的家(同時也是邵娜家)住在一幢筒子樓裡。到了樓內;燈光反而昏暗下來;不像在外面看見的那麼刺眼了。我們順著破舊的樓梯向上爬去;來到二樓的一條走廊裡;光線更加暗淡;和點煤油燈也差不了太多。實際上;那走廊裡根本就沒有燈;燈光是從一扇扇半敞的宿舍的門裡透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