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公對你還不錯。”
榴園裡,任昆輕快地話語中透著調侃及欣賞。
那麼難纏的老頭,居然也對她另眼相看,說起來,他覺得小丫頭唸的那首詞,好是好,最後一句,太狠了!
簡直是拿鈍刀子割肉,就連他在一旁聽了,都從骨子裡往外滲悲意,淒涼又無可奈何……
結果,老叔公卻連連拍手稱快,對她杜撰出來的英雄大加讚賞,恨不得見,引為平生憾事。
話說,他也從未聽說過有這麼位英雄人物。
對於她總是能夠機緣巧合,聽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故事,他已經泰然若之了。
她就是這般有運道,絕妙詩詞信手拈來,偏都是聽來的,作者通通有名有姓而人不詳,如神龍般不見首尾,不知生平籍貫,甚至連名字是真是假都無從可究。
但她說不是她做的。
她說了。他就信。
每個人都有秘密,她到底有過何種奇遇,若她不講,他就不會問。
晨鐘暮鼓,生命的起始源於偶然,終點卻是必然……有些事,可以放開不必細究。
只要人在身邊就好。
“怎麼會給老叔公講那樣一個故事?”
任昆放緩壓低的聲音,醇厚而沉著,溫柔如探進深海或蒼穹深處的靜謐,帶著一種特別的放鬆。
錦言微愣,這一刻的任昆,是安靜而愉悅的,鬆鬆的柔軟的感覺,象被太陽曬過的新棉被,散發著溫暖平和的喜悅。
忽然就有一種被珍視的感覺……
莫名其妙的……
她搖搖頭,甩掉這種奇怪的直覺,一定是她在壽宴上喝了酒的緣故……十年的梨花白,醇和柔綿,入口清甜微辣。回味悠久,後勁卻不小……
她一定是酒意上頭,似醉非醉時,萬物皆美。永安侯冷峻的臉也被暈上了暖暖的笑意。
再搖搖頭:“……忽然想到了,老叔公說要聽真話,他自己都不懼老,又何妨談談白髮?”
之前在任府,領導太多,她不知應該看誰的臉色行事,乾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老叔公想要聽什麼,她就說什麼。
最好的禮儀不就是體諒他人、尊重他人的選擇嗎?
難道,任昆不想她說這種話?
她微眯著眼。含笑九分假一分真地問他:“侯爺,不喜這個故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她坐在那兒,用甜美溫軟的聲音和他說話,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了撫蓋碗,彷彿要輕拈起那上面的灰塵或是空氣……
她的目光坦然澄淨。隱約流露出一絲微小的怯意或是歉意,與其說是怯意歉意,不如說是她無意識地自我保護……
任昆的心尖就酸酥了,微微地泛疼……
對上這樣的目光,他忽然生出怯意,不想去正視,寧願去忽視這種敏感的直覺。
這丫頭。常給他一種感覺,再微小的幸福她也會努力去抓住,再巨大的傷苦她也會努力去忘記……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麼,也不知道她內心的豐盛,他唯一明瞭的是她有心,有自己的世界。偏偏,那扇門對他是緊關著的……
以往,聽她談修道與打坐,他頗覺有趣,當做笑談。而後再聽,下意識裡就有種排斥,尤其是聽她振振有詞,欲成大道,太上忘情,他的心底就有幾分不悅。
他尚未完全弄明白,她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對於因她引起的那些情緒變化及失控,他是不喜歡的——
一個人的心神為另一人所影響,因其言行而喜而悲而失態,這在他看來,是絕對要不得的弱點。
情緒為人所操縱,豈不是將權柄授之與人?
哪有將弱點暴之以人的?若是政敵或對頭知其弱點,豈不是一攻而入?
任昆自認為意志強大,沒有弱點。
即便錦言這小小的意外,或許算是微瑕,他雖自家事心知肚明,人前卻掩飾地不動聲色。
因為,即便有過猶豫,他也不會就此杯弓蛇影,壯士斷腕的。
她是他的妻子,就是自己人。
甚至,他在慢慢地不排斥這種感覺,並開始為之著迷。雖然有患得患失,那種實打實的飽足與踏實感卻是真切的。
對於種種異常,任昆私下無人處做過各種分析,唯獨有一種可能是英明神武的永安侯沒想過的,這其實是他從未意識過的一種關係,一種他沒想到的存在。
悄然而生。
直到不久的某一天,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