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元;孝敬雙方老人各20元;支援五民讀書15元;他抽菸不到15元;她懷了孩子每個禮拜吃一隻雞腿兒加起來絕對不止15元;洗個澡1元;剃個頭又1元;她的頭不止1元;她去醫院讓大夫摸肚子,騎不了車,坐公共汽車公共電車再換地鐵,來回多少元?他不能不陪她公醫院讓大大摸肚子,也騎不了車,來回又是多少元?如果擠不上車打計程車,再碰上個比你還愛錢的司機拉著你兜圈子,那可真要了人的命了,那就是血流不止了,什麼也剩下了。
980元,是一堆金子。
第二年春天,天氣還有點兒涼,張樹先來到醫院,然後就回到那棵石榴樹身邊去了。他大聲哭著,特別不高興,對生活特別有意見,閉著眼就是不睜開。張大民扒張樹的眼皮,先扒開一隻,扒了扒,又扒開一隻,把他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兒子是個天才,他拿眼斜我呢!”
天才更憤怒了。大雜院的貓循聲湊過來,五、六隻,七、八隻,高高低低擠了一窗臺兒,都歪著腦袋往裡看,想研究研究這隻描憑什麼跟自己不一樣,憑什麼叫得這麼傻,想吃老鼠了嗎?
“真是個人才,眼珠兒還動呢!”
眼珠兒要不動這位就是棵死樹了。
李雲芳不下奶。那麼好的身材,該凹的凹,該凸的凸,就是不下奶。張大民心裡直哆嗦,花錢如流水的歲月終於來到啦!他買了五條鯽魚,五個豬蹄兒,熬呀熬呀,把李雲芳的脖子都給灌長了,還是不下奶,母牛不下奶,能叫母牛嗎?張大民很納悶,只好向真牛求救,給兒了訂了幾袋兒鮮奶。不行,張樹拉稀,拉一種像芥末油一洋的稀。馬上換奶粉,還不行,改拉一種白色兒的像色拉油一樣的稀了。張大民在商店裡痛苦地轉來轉左,把錢包部攥出汗來了。這不是欺負我嗎?這不是欺負我不起錢嗎?他一咬牙一閉眼,買了一桶很貴很貴的美國奶扮,捧回家剛剛邁進家門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部快不行了。
“我比你拉!我讓你拉!”
他如喪考妣,像捧著一個個骨灰盒、張樹還算爭氣,也有良心,沒往死裡逼他爸爸,他吃了這種奶粉就踏實了。他停止拉稀,開始拉黃醬,燦燦的,軟軟的,粘粘的,懂行的都說,這是好屎,是屎中最正常的一種屎,謹向你們表示最衷心的祝賀了。
“我兒子是個天才,都會拉人屎了!”
張大民想笑,一捏錢包,發現還沒到笑的時候,且得哭一陣兒呢。吃中國奶粉拉稀,吃美同奶粉不拉稀,什麼腸子!二天吃半桶,五天吃一桶,九天吃兩桶,什麼肚子!崇洋媚外不說,一桶桶吃下去,哪天斷了頓兒,就該吃他的中國爸爸了。
張大民蹲在地上算賬,把錢沒完沒了地扔給美國的牛奶公司,不如把錢一次性地扔給自己家的奶牛。奶牛絕對是好奶牛,只不過哪個零件出了問題,有根筋沒有轉過來。他又買了五條鯽魚,五個豬蹄兒,燉啊燉啊,灌喲灌喲,李雲芳的兩個乳房像兩個乳白色的氣球一樣脹起來,還是不下奶。他氣勢洶洶地拎回來一個王八,摔在萊墩子上,舉刀就剁,大卸了八塊也不住手,接著剁,咚咚咚咚,就像什麼也沒剁,只是砍萊墩子,砍一個怎麼砍也砍不動的菜墩子。李雲芳一聽就明白了,王八便宜不了。
母親說我菜墩子還要吶。
二民也給震得不高興了。
“你媳婦不下奶,你拿王八撒什麼氣呀!王八招你惹你了,剁那麼碎幹嗎?”
“知道多少錢一斤嗎?”
“多少錢一斤也沒聽說拿王八吃餡兒的。”
“我還吃它骨頭呢!”
“有這麼節約的嗎?”
“它沒長毛,它長毛我連毛一塊兒吃!。”
“知道的是剁王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剁媳婦呢。不就是不下奶麼。你剁王八王八也不下奶,王八就是王八。明幾我給我外甥兒買幾桶美國奶粉,貴就貴,誰讓他倒黴呢,攤上個沒奶的。”
“二民,你別來勁!”
李雲芳在床上想,不是省油的燈啊。
張大民不剁了,端著刀運氣。母親說剁差不多行了,得有二兩木頭沫子了。二民躲進屋裡,還嘴硬,嘟嘟囔囔不肯罷休。
“本來就是!整天魚啊魚啊,吃了多少鯽瓜子了?你給咱媽買過嗎?咱媽半年都吃不上一回魚!又來王八了,成皇后了!你心那麼細,買好的吃也想著媽點兒,比什麼不強!我來什麼勁了?我就是看不慣!”
張大民啞口無言。他看著菜刀,想把它舉起來,在自己後脖梗上狠狠地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