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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部分

頭,好大一個縣城,還會出強盜刺客了?”

紀昀嚥了一口唾液,說道:“劉統勳下令封鎖山東往河南、安徽的要道,平陰這一帶積了很多向南的難民和各路生意人,五鄉雜處什麼人都有。奴才不是怕劫盜的,是怕駐跗關防食宿不方便,主子南來,無非想看看黃河故道,不到黃河不死心嘛。這麼著走,入了伏,更熱了,怕有個閃失小災小病的,奴才擔待不起。”他話沒說完,見乾隆策馬已走遠,忙趕了上去,卻沒敢再說什麼。

平陰果然是個不小的縣城。乾隆一行人繞著官道在城河外足走了二里多地才尋到城南門。進得城裡看天色,剛過申時,已經到了落市時候,街衢上熙熙攘攘還盡是人,兩旁店鋪櫛比鱗次,花果行,陶瓷行、內肆行、成衣行,紙行、海味行、茶行、米行、鐵器行……還有什麼針線、扎作、綢緞、文房四寶行甚或巫行、仵作、棺木行……都掛著幌子,懶洋洋地在來往行人的頭頂上飄動。王禮、王智、王信幾個太監分頭在城裡號店鋪,好半日才回來,說各店都住滿了,只十字街東一個叫“羅家客棧”的老店有一處東院住的人不多。王信許了銀子又說好話,竟說得老闆讓幾個客人遷往別處,騰出獨院給乾隆住。一切安置停當,乾隆便急著要到街上去。紀昀說道:“這裡人地兩生,主子不能亂轉悠,我帶的有嶽浚的通行關防,還帶有軍機處小書房印信,叫他們縣令來,他是親民的宮,地方上利弊自然知道不少,和他先談談,再走走看看,又省事又少麻煩。”乾隆道:“我還是愛微服,一帶了官派就見不到真東西了。雍正三年我頭一次到山東,見濟南糧道說賑災的事,他那張嘴真能把死人說活,單聽他說,災民們都沐了皇恩,過的是豐衣足食的日子。說得有條理,也有實據,一個一個例項聽得人心裡振奮,好像全省上下一心一德都在救災!可到實地一看,不是這麼回事。我扮了叫化子去討舍飯,親眼見他指揮著衙役用鞭子抽災民,還說是‘奉了寶親王的令’,我當時就想殺了他。我寧肯相信一條狗,再不敢相信這些官兒們的花言巧語了!”他一邊說,紀昀一邊搖頭,說道:“彼一時此一時,情異事不同。治國以道,不能靠權術,微服私訪是‘術’。大清文武百官一概都不可靠,皇上的治平之道靠誰布化?又何來今日國富民殷之世?主子這話奴才不敢奉詔。現今訥親不在,這些事主子要聽奴才擺佈。”便命王信,“還不快去,叫他們縣令來!”

“好了好了,你有理,成麼?”乾隆無可奈何地擺著手,笑道:“不過想出去走走,你就擺出這麼一套一套的道理!”紀昀回身從馬搭子裡抽出一本書,雙手捧給乾隆,說道:“這是我在濟南地攤兒上買的書,《聊齋忐異》抄本,文筆故事都是好的,還有新城王士禎的批評,是本才子書。左右這會沒事,主子隨便翻翻——一套十二本呢,奴才看這一本。”乾隆接過書並不看,說道:“你不也是個大才子,還看才子書?我就最不愛看稗官小說,才子佳人的悲歡離合——世上哪有那麼美的事,都叫才子們遇上了!還有可笑事呢,我去泰陵奉安先帝靈柩回來,有個童生攔了車駕,遞了個摺子,連文筆句讀都狗屁不通,說他有個表妹長得好,請下旨意撮合完婚,說他怎樣勤讀苦作,能出口成章,請面試進士——這不是看戲看迷了?想著天子門生,奉旨賜婚那套,我不也成了戲裡的‘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那樣的昏君了嘛!”說著便笑,笑得身上亂抖。紀昀道:“蒲松齡這部書說的是鬼狐精怪,其中也不無寓言。他是個老秀才,文齊福不齊,六十年考試不中舉,學問倒是好的,有些個牢騷也是常理常情。就怕有的文人和朝廷不一心,存有悻逆之意。明著寫點無聊文章,暗地裡教唆著人們不學規矩,於世道人心就有害無益,奴才雖小有薄才,壯遊之後並不敢以才子自詡,學道還是直宗孔孟的好。宋儒以來所倡的道學,越看越假,口裡仁義道德唸唸有詞,其實肚裡盡是男盜女娼。太平盛世國富民殷,不用孔孟正道導人向化,人心很容易染壞,壞了就不好糾治呢!”

二人正說話,王信已經回來。乾隆聽得入神,便擺手道:“叫他外頭候著!”又對紀昀道:“你說的很是。我原以為你不過文學好,人也歷練精幹。看來‘才子’二字還不能侷限你。”他起身慢悠悠在窗下踱著步子,幽幽地說道:“我一直在物色一個人,想修一部前所未有的大書。把現在皇史成裡的秘藏書全編進去,同時徵集海內民間所藏圖書一齊編入。我在位期間,要在武功文治上給子孫留點產業。武功上聖祖已經開創了基業,要把他創的基業扎得更磁實些,文治上我是太平皇帝,理所當然要做得更好點。你方才講的,其實就是文治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