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你之理?索性將張廣泗所有軍需統籌的差使都交與你。你下去再寫個摺子,就是方才那些話,朕批下去再聽部議。”他頓了一下,又笑道:“朕還以為你又來哭海寧百姓呢!”
陳世倌受到乾隆如此鼓勵,激動得全身暖烘烘的,臉上放著紅光,挺直了瘦弱的身子拱手說道:“臣雖然只是個地方官,敢不以天子之慮為臣子之憂?但臣確實也有哭海寧百姓這個心思。浙江富甲天下,海寧又富甲浙江,沒來由去哭,那叫不識大體,故意兒哭,又叫矯情。自康熙爺親征準葛爾起,天下軍用財賦三分之二出自江浙。本來很富的地方,百姓們卻只能用紅苕糙米勉強度日,有的縣還有不少地方吃糠咽野菜。莊子……這好比是一塊肥田,種了一茬又一茬,也總歸要貧瘠了。奴才的意思是要施肥,地力足了,它就能長出更多的糧。抽血太多就失了元氣,這幾年海寧大戶棄農經商的越來越多,地價愈來愈賤,不能說與此無關,所以臣哭,不但哭百姓,也為感動帝心,養好江浙這片富庶根本之地!所以主子命臣統籌野戰糧秣,臣也有一言稟奏。萬萬不可眼睛只盯著東南這塊富庶之地。恰恰相反,如今只是金川一役,應以湖廣、河南、山東、安徽為主,統籌錢糧,讓江南稍事休息。將來國家興大兵征討西域,江南已經作養旺健,再動用江南財賦,這才是長久萬全之計。”
“依你。”乾隆聽得忘神,喝了一口茶,是涼的,吐了,笑道:“你很會算帳。江南、浙江、福建、江西四省錢糧今年全免了。”
“謝皇上!”陳世倌連連叩頭,又笑道:“這一來,戶部又要參奴才一本了!”
乾隆站起身來,“不要怕參劾,有朕呢——明兒你再遞牌子!”
十 追往事汪氏復妃位 維皇德太后理宮務
乾隆目送陳世倌出殿,心中兀自感慨不已。想到張廷玉年邁,鄂爾泰多病,且二人執政日久,門戶各立,一滿一漢各有一幫弟子、親信,連他們自己也制約不住。這個隱憂一直存在心裡不能張揚。眼下一個傅恆文武兼備,一個訥親奉公廉潔勤謹辦差,漢人裡一個劉統勳剛正不阿才智超人,現在又出一個陳世倌,學問淵博,氣量宏大頗識大體是個棟樑之材。想起當年新舊更替、主少國疑時候,廢太子餘黨乘機蠢動的事,真是百感交集。那時老羽凋零,新羽未豐,捉襟見肘,日夜惶惶不安;如今智士能人輩出,老少一心,共同輔佐,內心裡既興奮喜悅又帶著“斯川已逝”的悵惘……
一絲冷風透窗襲入,襲得乾隆微微打了個寒顫,想起還要去給太后請安,便站起身來。高大庸正在西偏殿指揮太監們收拾字畫,忙過來替乾隆換穿鹿皮油靴,吩咐王禮:“把新貢上來的油衣取來!——主子,外頭賊冷的,依著奴才說,兵部新制的灰氈斗篷,又厚又大,是主子賞給駐節口外遊擊以上官員的衣裳樣子,雖不甚好看,前襟兒都能裹緊,主子就披這個,再大的風雪也管保暖暖和和的……”說著便替乾隆套上,將兩邊綴的明黃紐子在脖項下輕輕釦了。乾隆果然覺得暖和,笑道:“這個的確實用,派人傳旨兵部,趕緊頒賜,咱們別雨過送傘,立了春誰還穿這個呢?”說著便走出殿來。
外面已是雪的世界,一片蒼蒼茫茫,萬花紛飛,宮中的紅牆綠瓦已披上銀裝,成了瓊樓玉宇。狂風呼嘯吹得殿頂上的風鈴鐵馬叮咚作響。掃得地上的積雪來回飄蕩,一個又一個雪旋兒四處尋出路,或越牆而去,或鑽進門窗。雖然天寒地凍,各宮各殿前守護的侍衛親兵都站得釘子似的,太監們有的在堆雪人雪象,有的用甕存貯雪水,準備來年御用煎茶,一個個滿頭滿身的雪,幹得十分精神,給這座歷盡滄桑的紫禁城增添了許多生氣。
裹著厚重的軍用斗篷,涼風涼雪迎面撲來,乾隆頓時精神一爽,一天勞倦清洗盡淨。他慢慢踱著,傾聽著腳下的雪被踩得咯咕咯咕的響聲,出了永巷。在天街口,乾隆向軍機處低矮的排房望去,黑黝黝的門洞棉簾敞開,似乎有人在裡邊生火,門口飄著輕煙,門內人影幢幢。他不禁想起,那年也是這個天氣,在軍機處認識了錢度。一個皇帝,一個身無功名的小小書辦,互不相識圍爐吃酒,談地方吏治、談治國方略,現在已經被官場傳為美談。想來還像昨日的事……他向軍機處跨了一步,又覺得自己有點神經失常,不禁暗自一笑,轉身便向慈寧宮走來。
乾隆進了慈寧宮儀門,繞過大拜殿即命從人留步待命,獨自一人沿著東廊漫步走進寢宮,幾個丫頭太監正在滴水簷下扇爐子化雪水煎茶、給過冬蟈蟈換食,都不防他穿著這種斗篷進來,直到近前,太監秦媚媚才眯著眼瞧見,忙不迭地跪下,打千兒請安,扯著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