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依你!——既然有這心願,就推到六月二十之後再成行。這次咱們一道兒奉著母后去秋獵。七月、八月,過了九月再回來。”又對棠兒道:“訥親走了,傅恆要留北京,你就沒這便宜了。”棠兒不知怎的,心裡泛上一股醋味,說道:“奴婢聽男人說了,往後年年要去承德秋獵。奴婢是不會想事兒的人,暢春園西邊好大好大一片御苑,裡邊放養的樟、狍、鹿、麋、虎、豹、狼、熊很多,何必到木蘭承德那些地方?說避暑吧,園子裡也不算熱,皇家宮苑還熱著了?又何必跑遠路,受那馬轎勞頓的?”
乾隆斂住了笑容,緩緩起身踱步,說道:“你說的也不錯,今兒朕就接了一個本子,是都察院監察御史叢洞寫的,和你說的一樣,還給朕扣了一條‘狩獵娛樂’朕已下旨,說他是婦人之見,目光短淺,已經駁下去了。”棠兒和那拉氏都聽得發怔,秋後狩獵,不為了玩兒為什麼?棠兒見乾隆並無不快之色,陪笑道:“傅恆也常說‘婦人之見’。我本就是婦人,也不算什麼大錯兒。但天下有這婦人之見的男人也多的是,總得說個道理兒才是呀!這麼說那叢洞又觸了黴頭了。”乾隆笑道:“他是言官,朕怎麼能因言懲處?駁他,也正為讓臣工天下都知道這秋獵的道理。”他掏出懷錶看了看,說道:“咱們大清自順治爺開國,已近百年。太平日子久了,八旗旗務都荒了,將怕帶兵,兵怕炮響,都成了老爺兵!金川戰事失利,和士卒不勇也有干係。滿洲人入關不足十三萬兵,打得李自成一百萬鐵騎丟盔卸甲;聖祖爺平三藩,十一省反朝廷,黑水逆波流遍天下,幾年就平了。到先帝和朕手裡,一個改土歸流,一個大小金川,損我上將四五人!所以秋獵不過是借田獵講武,調來各處軍隊練練把式。不要弄到皇帝手無縛雞之力,三軍戰陣不成行伍,出了亂子臨上轎現纏腳,那就遲了。三代以下聖君,沒一個不講究田獵的。你們不讀史,怎麼知道這一層?皇后就從來不說這個話。還有一宗,到關外秋獵,蒙古各王爺自然也來朝覲,藉此大家見見面,中央與各藩恩情聯絡,也就不生疏了。所以年年要秋狩。你們女人也懂得,三年不上門,是親也不親嘛!就是你方才講的,如果玩兒,朕就在宮裡,難道玩不出新鮮花樣兒麼?”棠兒乍然間想起,和乾隆作愛時乾隆也說過“新鮮花樣兒”的話,不由騰地紅了臉,想啐,沒敢。
第二日是行刑日,盧焯獨自飽吃一餐辭世酒席,便由刑部的牛車綁押到西萊市口。時方天熱,盛夏伏天極少殺人的,盧焯又是有名的封疆大吏,立時轟動了北京城,四面八方的人擁來,不到辰時就把法場圍了個密不透風。因為恩赦盧焯的機密沒有洩露,監斬官劉統勳辦得十分認真,親自安排順天府衙役維持法場,指定收屍家屬位置,又怕進京保盧焯的福建人鬧事,對黃天霸一干人又秘密佈置監視。因盧焯在官場裡的朋友故交不少,又專用蘆蓆搭了棚子,由人隨意設酒祭奠……忙得腳不沾地。
一時報說“盧焯押到”,氣氛立時緊張起來。劉統勳在棚里正和幾個部郎寒暄,話沒說圓便趕出來。只見幾十個衙役手拉手給刑車開道,擠得前仰後合,便命隨從戈什哈:“給我用鞭子虛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把盧焯帶到刑樁跟前。嘈雜不安的人群立時停止了騷動。在場中零零星星的咳嗽聲裡,劉統勳架著步子走到盧焯跟前,對閉目不語的盧焯一揖,說道:“盧公,是我來為你送行的。”
“是延清,我明白。”
“沒有綁疼吧?”
“沒有。”
“這是旨意,我沒有辦法。”
“我明白,明白。”
“還有什麼話要說?”
“沒有。”
劉統勳又一揖,說道:“時辰還早,蓆棚裡還有你不少故交送行,請先過去一敘。呆會兒統勳也有一杯水酒相送——給他鬆綁!——要不要攙扶?”見盧焯搖頭,便擺手命人押送盧焯進棚。自己大步登上監斬臺,環視一眼又開始騷動的人群,將手中警堂木“啪”地猛敲一聲,喝道:“現在宣佈聖旨和盧焯案由。在法場犯規者,一律由順天府當場擒拿!”在一片寂靜中,劉統勳展旨高聲朗誦: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朕治天下以至公,待臣下以至誠,不意大臣中竟尚有如盧焯者,心地卑汙,貪墨舞法,受賄累萬,敲剝民財以飽私囊,思之情殊可恨!亦朕之誠不能感恪眾人耳,易勝愧憤。前薩哈諒、喀爾欽之事天下週知,而盧焯不知殷鑑,悍然自觸刑律。彼既毫不以朕躬及民生為念,朕亦何惜三尺王綱?旨下之日,即著將盧焯人犯一名綁赴刑場,立決正法,由劉統勳監視行刑。欽此!
接著又讀案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