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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部分

成效。國家水利自靳輔、陳潢之後人才奇缺,要朕留心使用。你治尖山壩成功,是證先帝目力準確。況你從前操守也好。朕疏於教誨,只褒揚未加訓誡,終於有今日遺恨,記得鄂善修治磚河、潞河,幾次不成,請你指點。也是我們現在這四個人小酌薄酒,剪燭談政……”兩行眼淚已無聲滾在乾隆頰上:“那是恍若昨日,誰知你竟……”他沒說完,盧焯哪裡還撐得住,號陶大哭道:“主子,主子……您別說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燻英,你真叫人沒話說……”傅恆早已黯然落淚,“你是怎麼弄的?怎麼會犯這個病,為一個女人……”盧焯長長嘆了一口氣,拭淚說道,“六爺,都怪我財迷心竅,這時候有什麼辯處?那個女人懷了我的兒子……我們盧家五代單傳,我們老爺子說‘傾家蕩產也要贖她身子。’可我沒有產業。老爺子在先帝爺手裡罷官,還虧空欠了兩萬兩債務。姓楊的送來銀票,正好夠用,我就動了心。想不過是分家案子,過後無話,這件事就了結了。遭了劉吳龍的彈劾,奴才又懼又羞、亂了方寸,趕緊用八百里加緊補了題參楊景震的摺子,又犯了欺君之罪……這會子真無話可說,只求速死,只求速死了……”

乾隆淚流滿面,再也不忍聽這撕心裂肺的哽咽哭聲,強撐著站起身來,說道:“這是你咎由自取。朕來看你,盡一盡昔日舊交情分。鄂善可以留下,盧焯在江浙治水福建修壩,都有些章法,參照他從前寫的《治水疏》,你們再談談。”說罷拔腳便走。

傅恆趕忙跟出來,發覺外面的雨還在下著。落在臉上,涼絲絲的十分受用。乾隆似乎還浸沉在方才的氣氛中,踽踽散著步,他不要乘輿轎子,眾人只好都跟著。一串黃色的西瓜燈在微風細雨中緩緩行進,像一條火龍在街上游動。這一帶都是部署衙門,順天府又封了道兒,沒有看熱鬧的,倒也安適清淨。

“傅恆,”乾隆邊走邊問,“你在外任當過欽差,帶過兵,又回來作軍機大臣。你有沒有貪賄的事?”“沒有。”傅恆立刻坦然回答,“但帶兵要軍餉不能沒有虛冒多領。這是因為部裡不肯如實發給,總打折扣。多少要說點假話才能夠用。有多餘的也分給當兵的了。這是帶兵將領的良心和本錢。其餘我一介不取,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敢。主子栽培我不容易,祖宗的臉面要緊,皇上和娘娘的心不能傷。再者,我和盧焯不同,我有十來處莊子,都是先帝聖祖和皇上累年賜的,進項足夠一家開銷的,犯不著為銀子觸犯刑典。”乾隆聽著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夠。要是平常人,算是上人;要為一代賢臣,又是下人。你這個‘不敢’二字就是明證。還是要在誠意正心上克己復禮。”傅恆忙道:“是!奴才記住了,奴才學張廷玉!”

乾隆仰天,用臉接著帶涼意的雨點,說道:“張廷玉自有他過人之處。近年老了,太看重了名——身後的‘名’。今天見朕、他又說起入賢良祠,說朕答應賜詩的事。朕說‘你這是第幾遍了?答應了你的,準定給你,放心!’但朕心裡不取他。他這幾十年辦差,實在是勤謹。可是誤了他讀書、根性上的毛病,到老了就掩不住了。”他說著又轉了話題,陡然問道:“你看盧焯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可恕之處?”

“……有的。”傅恆語氣中帶著遲疑,“一是銀子畢竟沒敢悍然私吞,還留著觀風色:二是事發之後有畏罪之心,三是此人素日政績好,沒有民憤。如今的官,貪賄的手法也愈來愈高明,有幾個直接拿錢的?送地的,送古玩名畫的,送宅院的,還有送產業的,比如蘇杭一帶織造綢緞主們、江西景德鎮大瓷窯主們行賄,送的是‘份子錢’。不張不揚、沒憑沒據,那些分店、分號就成了‘父母官’的產業了。楊景震不聰明,盧焯更笨,就落入網中……”他嘆息一聲,言下不勝感慨。

乾隆也是嘆息,說道:“朕是很惜這個盧焯。如今選上來的進士,叫他寫八股文,一個個花團錦簇,叫他說治民之道,有的也能說一套。給他一個銅礦,他就不及錢度;給他一條河,讓他治,他就望洋興嘆。懂得經濟之道的太少了,朕有點捨不得。”傅恆笑道:“主上想饒他還不容易?駁了部議就是了。”乾隆道:“六部沒有錯誤,駁不動。朕想,吏治還要整頓,愈是天下富裕,這一條愈是要緊,不殺他,別人引例叫饒,朕饒是不饒?”

這一來傅恆也語塞,良久才道:“皇上這話奴才心領神受,也實在感動。像這樣憂天下之憂的聖君,奴才能夠青蠅附驥,不知哪一代修來的福。”他順水推舟地灌了米湯:“有句話請皇上斟酌,如若委實捨不得盧焯,皇上可以代他擔點責任,這樣不傷大局,盧焯的命也就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