嬪妃們震卦①一回?到這個地方做什——”他話沒說完,舌頭突然打了結兒,望著門口發怔,“啪”地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撲通跪了下去,語不成聲地道:“奴才……奴才瞳黃湯瞳醉了……主子權當聽見狗叫罷了……”說罷就咕咚咕咚只是磕頭。眾人先是好笑發愣,向門口一看,都嚇得立起身來。酒被化為一身冷汗出了。原來乾隆真的駕到,身後站著傅恆,待著臉看屋裡一片狼藉。屋裡人被驚呆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一齊俯伏在地叩頭。
“肖道清,你方才胡唚些什麼?”傅恆的臉板得鐵青,擔心地睨一眼乾隆,問道:“這是臣子該說的話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撤掉!”幾個獄吏齊聲答應著,老鼠一樣伏身溜了進來,連桌子抬了出去。那個叫肖道清的胖子只是叩頭,結結巴巴說道:“回,回六爺……奴才那是醉話……胡說八道……”
乾隆居中坐了下去,接過典獄長吏親自捧過的茶放在旁邊的凳上,看了眾人一眼,突然一笑,說道:“你叫肖道清?”
“是……”
“哪個部的?”
“回皇上,戶部。”
“你敢誹謗朕躬?!”
“奴奴奴才不敢……奴才其實心裡最敬皇皇皇上……”
①震卦:按《易經》震卦有男女歡愛求子之意。
“你方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說嘛!”
“是……”肖道清已完全恢復了神智,偷偷瞟了乾隆一眼,嚥著唾沫說道:“奴才混帳!奴才說,皇上剛從山東回來,乏透了的人。勤政之餘,不也得和娘娘嬪妃們……那個那個震卦一回?”他“啪”地又打自己一耳光。眾人心裡怦怦急跳。傅恆差點笑出來,忙咳嗽幾聲掩住。
乾隆怔了一下,緩緩把目光轉向呂成德:“那——這席酒是你請的了?”
“不是奴才的東,但奴才負責。是奴才硬拉著別人作東。奴才犯過有罪,求主子懲處!”
“你為什麼要請盧焯?是想著他將來起復,給自己留個後路吧!”乾隆犀利的目光盯住了他,“——朕想起來了,你叫呂成德。在莊親王的筵會上,提著怡親王耳朵灌罰酒的是你吧?”
呂成德打了個酒呃,磕頭回話,說道:“奴才不成器,呃!上回請盧焯,奴才有這個心,這回沒有。刑部王恭說,盧焯已經定了斬立決的罪。過幾天就要行刑了。他昔日在京,和奴才過從甚密。不能不來給他送送行……”
“朕不罪你們。”乾隆擺手說道:“有情也有理嘛,朕不以文字言語罪人。但你們也有錯。”他看一眼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的盧焯,繼續說道:“送盧焯上法場,不該在法司監獄。這麼熱鬧,成什麼體統?肖道清所言,也是實情實理,知道朕‘乏透了’,而且‘勤政’,也算尚有人心,但說‘震卦’,男女之事誰能沒有?也不算錯。然而在此場合說此話,不算恭敬吧。於君於父應慄慄然,惕惕然如對天地,不該如此吧。朕說的你們服不服?”
眾人個個心裡揣著個兔子,都道今日惹了大禍,不死也得扒層皮。聽了乾隆一番“有情有理”的話,人人都如蒙大赦,一齊叩下頭去頌聖。什麼皇恩浩蕩、臣罪當誅;雨露恩重、天高地厚。乾隆輕輕揮手,說道:“去吧!各人寫個謝罪摺子,轉到都察院,叫孫嘉淦給你們記過!”
眾人倉皇退出了獄神廟,屋裡只剩了乾隆、傅恆、鄂善和盧焯。一坐兩站一跪,氣氛立時變得異常緊張。不知過了多久,乾隆微微嘆息一聲,問道:“盧焯,你都知道了?”
“臣已知罪,臣來京之前,已經料知難逃聖主誅戮。”盧焯說著,已是淚如雨下。“得到先帝、皇上兩代聖君栽培,臣都辜負了,臣枉為人子人臣。生,羞見世人父母;死,羞見先帝和祖父祖母。百思悔腸,不知該如何發落自己生魂!”乾隆被他說得傷情,眼圈一紅就要落淚,咳嗽一聲掩住了。語氣沉重得帶著顫音:“你的案子刑部和大理寺會勘了五次,三上奏摺,朕都沒有批。這一次六部會奏,確是有理有據案定如鐵,朕只能依律允行。刑部擬的,你已知道是斬立決。朕不願你顯戮,已下旨著令你自盡。你可有怨尤?”盧焯臉色慘白,像刮過的骨頭一樣泛著青色,叩頭道:“臣犯的是貪賄之罪,沒有什麼可恕的,顯戮可以儆戒百官,也可以使百姓知朝廷愛養元元的聖德至意。殺頭、自盡都是一死,臣願當眾向天下謝罪……”說到這裡,他已哽得不能成聲,只是稽顙叩頭。
乾隆的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喟然說道:“朕有惜你處啊!先帝爺在時對朕說過,江西有個盧焯,在縣裡修堰治水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