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行暴政就要發生革命。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何況咱們是滿洲人,一二百萬人管著幾億漢人,好比小孩子端著一大鍋熱湯,一不留神也是不成的!”
傅恆說得激動,卻不聽棠兒再吱聲,她已是呼吸均勻、酣睡人夢了,不由得好笑。但他自己又雙目如電,知道走了困,便索性輕輕挪身下炕,來到外間。外問當值的丫頭是彩卉,見他抱著一疊子信出來,忙迎過來給他倒漱口水,收拾桌子,小聲道:“爺又要批閱公事信了,還不勞乏?”傅恆順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隔著薄衣捏捏乳房,小聲笑道:“不乏。我先把信看完,回幾封簡訊。一會兒再照顧你——去弄碗銀耳湯來!”彩卉紅了臉,輕輕扳下傅恆那隻不很規矩的手,悄悄退了出去。
這一夜傅恆直到四更天才再睡,先拆看了幾處府縣的報災信,在信上加了批語發回省裡;又見幾個訐告貪汙行賄的,還有一份稟報人命官司錯審,輿論紛紛請求重審的,都歸攏在一處寫了節略預備明日上奏。因見還有兩封信說錢度在銅礦濫殺無辜的,批到刑部“派員核查,誣告反坐,情實再奏”。見有兵部請求發下鑄炮銅材的部文,卻又直批錢度,叫他速運銅材到京。未了,傅恆又寫了任命嶽鍾麒為川陝總督的票擬,這才擱筆,揉著發酸的腕子,笑著對侍立在旁的彩卉道:“來吧……”
二十九 繳貢物棠兒入宮闕 探雪芹敦氏逢故人
隔了一日,棠兒便帶著表進宮上繳皇后,她是三天兩頭進去給太后和皇后請安的人。傅恆如今已是炙手可熱的天子第一信臣,她自然水漲船高,幾乎沒言聲,左掖門的侍衛、太監便含笑躬身放行。一路進來,遇見所有的人莫不避道行禮,棠兒自是得意。待到隆宗門外,晉見朝謁的官員漸多,門外還站著幾個王爺,三三五五竊竊私議著什麼。棠兒低下了頭從人群中穿過時,她感覺到四周的目光在注視她,心裡卜卜直跳,直到進入養心殿西內巷,才舒了一口氣,鼻尖上已冒出細汗來。
“是棠兒來了!”皇后見棠兒進來行禮,瞟了一眼自鳴鐘,詫異地問道:“這才辰時,你從不這時候進來的,有什麼要緊事麼?”說著便命賜座。睞妮子現今已是皇后跟前得用的侍選宮人,穿得一身光鮮,見是恩人主婦來了,便忙不迭地搬來瓷墩,用衣袖拂了又拂,待棠兒坐了,又插燭般拜了下去。棠兒心裡喜滋滋地說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千萬不要給我行這大禮……和你一樣,我也是娘娘的奴才……你進來不容易,也是你的造化,好生服侍娘娘,你的大造化還在後頭呢!零零碎碎的缺什麼,只管去見我。娘娘事多身弱,不要煩她。”皇后想起她從前悽惶,見此情景也覺酸心,遂道:“她已經改名睞娘,你看她換了妝束,連說話聲氣都變了!”
睞娘忙拭淚轉笑,嚶嚶說道:“六奶奶放心,我如今真是夢想不到的心滿意足。娘娘就是觀音菩薩,您薦我來當了捧瓶兒的侍女。這個大恩今世是報不了了,一世接一世的,我總要還這個情!我進宮後,魏家的還說惡話,說麻衣雀沒有佔梅枝兒佔到底的,叫我回去謝罪。我給頂了回去。說娘娘已經大安,你們這話該割舌剜眼!他們意思我早晚還得出宮,我說我出宮也不希罕你那點子‘家業’。這麼好的主子,我累死累活侍候心甘情願,主子一百年後歸西成佛,我也要學太皇太后跟前的妙香①,隨了主子侍奉蓮駕!”說得慷慨,她眼中已湧出淚花。棠兒道:“魏家的算什麼?老鴰!”“他們狗眼看人低,”睞娘又笑道,“沒想到我能到主子跟前。”棠兒笑著對富察氏道:“娘娘氣色真的一夭比一天強了。原來額鬢上還帶點青黯,如今一點也看不出了,體態也胖了點,怎麼一場大病過去,連過去的小病也都沒了?”
“這個我也不明白。”富察氏掠了一下鬢,果然顯得容光煥發,絮絮叨叨說道:“雍正十二年我還在雍和宮當福晉,賈士芳給我推過造命,說再過九年我有一劫,什麼熒惑星犯太歲,不克而歸,若無貴人相助,即到絕死之地,還說什麼澗橋雖短,獨木難過。後來讓尹繼善帶了我的八字去見靈隱寺的百歲方丈了空,了空說的和前頭說的也差不多,又說唯善事可結善緣,叫我年年放生,月月持齋,日日誦經,果然就冒出個紀昀,就過了這座獨木橋!皇上又為我大赦天下,我心裡舒展,吃飯就好,可不就好起來了!”
棠兒見娘娘一陣話說得高興,這才從袖子裡取出那包懷錶,款款向富察氏奏說了原委,把包兒遞給睞娘,又道:“康兒這孽障不懂事,碰壞了一塊錶蒙子,也繳回來,換一塊玻璃,還是好好的。”睞娘接過來解開包兒,只見金燦燦、銀閃閃的亮得晃眼,忙捧到皇后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