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內當家的,說正經的,兒子不能太嬌,家裡文教頭武教頭都有,該認的字認不下,該學的架勢學不來,要罰跪,不能任性!”他指著表,“我知道,這物件在他們國也不便宜,我們不能受。明兒繳官,這不是小孩子玩的。”小福康安已能聽懂大人的話,嘴一撇舉起手中的懷錶便摜了出去,嘟著小嘴說道:“阿瑪不親我,我不要了!”那表跌在地上,玻璃面兒立時摔得稀碎!
①交子:即用繩作開支的遊戲,也用來占卜。
“你混帳!”傅恆忙不迭撿起來,臉上已勃然變色,“沒調教的,老子揍你!”心疼地看錶,見仍在咔咔走字兒,才略轉過顏色。福康安哇的一聲放嗓兒大哭起來,外頭丫頭老婆子立時唿地擁進一群。棠兒白了丈夫一眼,抱起兒子拍哄著,“噢……噢……好兒子不哭,不哭……是阿瑪不好……趕明個我再給你個更好的……”哄得福康安乜了眼,才交給一個老媽子,又叮嚀“後半夜涼,當心著肚子!醒了渴,別一味餵奶,拿冰糖銀耳湯喂喂,天熱,敗敗火……”老婆子答應了,躡著腳抱著福康安出去了。傅恆又好氣又好笑;用剪子裁開幾封信就燈底下看起來。棠兒裝作生氣,躺在床上側身向裡,許久不聽丈夫動靜,一翻身起來噗地吹熄了燈,說道:“不是要官做就是想肥缺,這信有什麼看頭?要看,到外頭書房看去!要有給你說房中秘術巴結你的,可拉住彩卉她們去出出火!”
“你看你這人,這話叫外頭人聽見了多不好!”傅恆無可奈何地起身脫衣,因嫌熱,將靠紗屜子案上放的一盆冰放在炕頭案上,這才偎著棠兒躺下,小聲笑道:“你這人糊塗,孩子有出息,像咱們這人家,將來不又是個福中堂?這個福算什麼,老來福才是福,不是你的話?再說表,皇上賜了兩三塊還沒用哩,家裡有,幹嘛還要貪?要真看中了,明兒你去見姐姐,當面把這些表送上去,再說想要一塊,她能不賞你?名聲兒要緊,公出公入的,又是賞你,那不是體面光鮮……”見棠兒不理,傅恆從後摟緊了她,一邊撫摸,一笑說道:“你怎麼沒聽過‘偉大’這個詞兒,咱們中國人講人身材高大魁梧,那叫軀幹偉大,外國人說到政治上去了。你看看……我這人身材偉大不偉大……嗯……”棠兒翻轉身,用指頭頂了一下傅恆的頭,狠狠說道:“你這人,死蛤膜也捏出尿來!我又有了,你再把胎給我弄掉!慢著些兒有味兒……”
一時二人事畢,心滿意足地並肩躺著。棠兒見傅恆頭枕手臂閉目沉思,撫著他結實光滑的前胸,問道:“還不如意?這會子又在想什麼,是皇上想著‘一枝花’,又勾得你想娟娟那個賊妮子了?”
“沒想娟娟,你一說,倒想起來了。”傅恆抽出一隻手愛撫著她的秀髮,“訥親走了,那麼好的差使,我沒撈到手,心裡不是味兒。”棠兒也拉著他辮梢兒把玩,她知道這是他耿耿於心的一件難受事兒,撒嬌兒似地說,“什麼稀罕!平安才是福,我才不想你再出兵放馬呢!當個太平宰相比什麼都強!”見傅恆不吱聲,又道:“還說不想,上回悄悄在西園於揪樹底下那個墳跟前奠酒,祭誰的呢,嗯,還有——峭峭霧漫峰,紛紛桃花英。唯餘舊溪水,記汝當時影——總不會是我吧?”她忽然從心裡泛上一股苦水,咚地打了傅恆一拳,翻轉身獨自啜泣起來。男人只要愛,女人這一招永遠是靈丹妙藥。傅恆只好打起精神撫慰她,遍體摩挲著,溫語說道:“……今天一整日都跟著皇上,看摺子、見人,又去祈年殿進香,又折到獄神廟去見盧焯……皇上一有空就說‘一技花’,說一定要生擒,他要親審……又說平陰一見,他感慨很多……”
棠兒心裡剛暖和過來,聽說乾隆眷戀“一枝花”,更不是滋味,暗地裡撇著小嘴直想墜淚,卻只好忍著,哼了一聲道:“男人們沒一個不是這樣的,怪不得——”她幾乎脫口說出乾隆曾跟她講“一個女人打倒一廟和尚”的話,忙改口道:“——姐姐窩屈得一身病呢!”傅恆只順著自己思路,繼續說道:“皇上不是那個意思。他說,他要拿那個洪三為的是除霸,‘一枝花’殺了他不也是除霸,這裡頭的本性區分不大;他要開倉賑濟,放災民出境不惜連賊匪都放了,沖虛在災民裡頭舍藥治病;他懲治貪官,捉住便殺,明正典刑,‘一枝花’他們也殺貪官,心術手段也相去不遠。”棠兒聽是這個,“嗤”地一笑說道:“那才不一樣呢!皇上是朝廷,朝廷是社稷,管著千千萬萬蟻民!皇上殺掉了山西巡撫,還有學政,她呢?本事再大,連個府臺也沒聽說能殺掉!”
“皇上是訓誨我,並沒說‘一樣’。”傅恆倦上來,打了個呵欠,說道,“強盜行仁政,就會奪得天下。夏桀商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