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夠做什麼的……”三個人推辭著,見山間小道上爬得滿身是汗一個人上來,脖子後頭斜插了一面米黃小旗,腰裡掛著一面鑼,一頭走一頭敲鑼,口裡喊:“黃家一一鏢信過山!拜上綠林——好漢,龔三瞎子——造反,天兵征討——匪叛。從匪一一禍滅滿門,歸順——就此招安。敬告——列位兄弟,莫失——千載機緣……”腳步跟著鑼點喊著口號,從門口匆匆過去,也不和人搭話,漸漸又遠去了。
“這是有名的黃天霸家鏢頭,給山寨子上的人送信的。”四嬸見他們三人發愣,笑道,“前年王倫造反,也這麼喊過山。他這樣兒上山,山主爺們不壞他性命……”顒琰聽了心裡暗喜。
於是三人辭了石家。王爾烈背了那袋米,慧兒扛了核桃、棗,顒琰也說不上主子架子,把個獾皮袋子繩兒吊了背後肩上,一步一步趨著下山。又過五七里光景,山道上都無人來往,轉過一道漫下坡,面東北山坡地比鄰兩個村子橫在眼前,中間只隔一個水塘。村裡有青堂瓦舍,也有豬圈般的低暗土垣茅棚,已是貧富一目瞭然。問了問人,果然也都是那涼風口老祖宗的子孫。找人家討口水喝,男女們一雙雙烏溜溜的眼不錯珠子盯著,生怕人順手牽羊,偷了灶屋的剩餑餑似的。再轉彎子又向東南,一路都是緩坡梯田,路上場上牛糞驢糞雜著泥水,地裡豬拱羊叫,已顯得嘈雜髒汙了。因從涼風口下來都是下坡路,出了石家村,三個人都覺得腿軟腳脖子酸。看看太陽還不到午時,前頭到接官亭還有五里路。又走一程問人,仍說“五里”。顒琰帶的東西最少,也耐不得了,一屁股坐了道邊土埂子上,悻悻說道:“五里,五里!再往前頭問,準還是‘五里’!”王爾烈知道這位發了阿哥脾氣,剛說了句“歇歇也好”,慧兒指著前頭道:“那是誰?”
二 十五皇子危城爭功 少壯親貴奇兵運籌
顒琰順她指處一看,脫口而出喊道:“人精子!”王爾烈也看出來了,米袋子一放,揚手就喊:“人精子!主子在這兒!”遠處但見人精子雙手一揚,跳起老高,竄躍著撒歡似地跑過來,跟前竟絆了個踉蹌,就勢兒磕下頭去,卻沒有起身,肩膀子雙手雙腳都劇烈地顫抖著,只是抽搐,說不出話來。顒琰奇怪道:“你這是鬧哪一齣兒?山底下出了什麼事麼?”
“沒有……主子,我是喜歡的了……”人精子抬起頭,已經滿臉是淚,兀自抽搐得渾身顫抖,不能自己,哽咽著說道:“從惡虎鎮到平邑只有兩條道,我走的順河川……到夏集問,到尚營、馬家渡口問,都說沒人從西往東走……我斷著主子走了涼風口,嚇得骨頭都酥了——就是白天,除了打獵砍柴的,誰敢走那條道兒?沒遇著土匪吧?道兒上兇險,老虎、豹子、熊瞎子也是有的……主子您可怎麼對付?方才我還在想,上山尋不著您,我就一頭紮了捨身崖拉倒……”他嗚的一聲放了號啕:“……我的主子呀……您可是吃苦遭難了……”
三個人在涼風口村裡憩息消散數時,都已心平氣和,乍逢人精子,原是欣喜,聽他如泣如訴,回思一夜險惡奔波,都有恍若隔世之感,慧兒撐不住便陪哭,王爾烈和顒琰也各自垂淚。良久,顒琰才拭淚笑道:“這不是雨過天晴了麼!我不覺得怕,倒是身上乏……你來了,我就踏實了。”慧兒便將夜裡過山口時遇見豹子的事說了,又笑又哭,說道:“我真的嚇木了!那兩隻眼這麼大——”她比了兩個拳,“——就那麼瞅我們!瞅了一會子,呼嚕著鑽樹林子走了……”王爾烈道:“這真正是十五爺的無量福德。我心裡想,過了這一關,再不會有兇險的了。”人精子道:“有兇險沒兇險,我是一步也不再離開爺了——我們爺是大命人。虎豹都回避的!”顒琰道:“什麼大命,不過還不到‘投畀豺虎’的地步罷了。”
說笑比劃著四人下山,所有的物件自然是人精子一人包攬背了,他還要背顒琰。顒琰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心——你看看,我騎你背上成了什麼模樣?走,咱們走啊!”
這一來三個人都如釋重負,一路走著問人精子,才知道泗水河邊他脫身很容易,臨走時還在吳頭兒身上捋出二十多兩散碎銀子。平邑城裡情形人精子沒顧得細打聽,人們都說“縣令是個清官,暴民踹衙門,他先逼著一家子跳井,自己又一繩子吊死在井沿上,說縣太爺一個小兒子還活著”云云。說起福康安,只知道他在濟南帶了“三萬人馬”,已經把龜蒙頂團團圍困,平邑縣郊的綠營兵已經奉了福康安的軍令派人進駐縣城;還有說福康安從濟南調了二十門“威武大將軍”炮來,要把龜蒙頂炸平;又說還請來了龍虎山真人助陣,防著龔瞎子裡頭有人施妖法邪術……沸沸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