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你幾乎唬走了我的真魂!”福康安見他黑臉透著焦黃,喘吁吁站著盯自己,滿眼關切憂鬱,也覺感動。想說什麼,卻冒出一句:“媽的!表打壞了,現在什麼時辰?”
這一文一武是一對老搭檔了,自乾隆第一次南巡,二人一同奉旨觀風,在棗莊偷襲一枝花餘黨蔡七就結下了不解之緣,現在一個是公爵,一個是軍機大臣,同操軍國中樞虎符,都自歷練出一份將相城府,喜怒親疏不形於色的,此時此情之下不禁見了真情。劉墉愣了一下,也看天色,太陽卻被薄雲遮著,也是一笑,忙掏出自己表看,說道:“現在是辰末不到午初。”
福康安略為驚訝地又看看天,沒有立刻說話,他沒有想到方才那一場惡戰總共不到一個時辰,這麼短一會兒自己已經在生死關裡走了一遭,他轉過臉面向劉墉,說道:“石庵兄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一根汗毛也沒傷。打仗的事刀頭上過活,連點風險都沒有,那連投機做生意的都不如了。這一戰雖險,敵人全部被我誘進了這甕裡,省了多少事!要少死多少人?——今大白天,一定全殲這股子悍匪!”說著,吩咐人,“弄張桌子,擺點茶食,這裡生一堆火,我和劉大人就在這裡觀陣!”
一時擺佈停當,劉墉福康安入座,便見賀老六賴奉安和葛逢陽三人上城稟見。福康安笑道:“賴奉安差使辦得不錯,你的兵要不向東運動,他們當時也許就會突圍。這頓板子沒有白開導你。老六別那麼沮喪,覺得沒有派上你的用場,有備無患嘛!敵人如果據守大營向西南走,那邊空著就麻煩大了!”他看一眼葛逢陽,但葛逢陽是他的奴才,無須這樣表彰安撫,因用手指點著桌子,問道,“這會子沒有動靜,你們琢磨著龔義天在做什麼?”
賀老六滿面羞慚,紅著臉尚未說話,賴奉安道:“方才大帥親自率中軍和逆匪白刃格鬥,殺了三百多匪徒,這是龜蒙頂山寨的老本。打得兇險勝得漂亮,我猜龔三瞎子已經聞風喪膽,正在和王炎商量著投誠——這圍得水洩不通,又沒有援兵,遠處還有葛桌臺在界碑把守,兗州的兵還不往往這裡開,他們插上翅膀也下不來!標下也是老行伍了,沒有打過大仗,擒過幾個小賊,自以為也滿得意的,這麼親自瞧見了才知道什麼叫真章兒。四爺在觀星臺左衝右殺,我親眼見砍翻了十好幾個賊,威風得跟關公一樣!”福康安聽得肚裡不住暗笑,這人猜著敵人要“投誠”未必妥當,但高帽子手裡現成戴得自然。賀老六見福康安沉吟,說道:“這不是一般打家劫舍的土匪,是一群有心胸有智算的反賊。離開平邑時他們下過告示,不傷平民不害商賈,是要‘應天順劫’大幹一場的傢伙們!不能指望他們投誠,我看他們在等天黑,我們的兵不能夜戰,天黑了突圍打出去,鑽進亂山中,不拘哪條小路就逃了!”
“鑽亂山,走小路……”福康安點了點頭。眯起眼向南看,但見凍河縱橫間萬山峙立。半淹在嫋嫋回流的雲海之中,一直綿延到極目不盡。看著群山,倏地想起一件事,問劉墉道:“你在龜蒙頂山寨上留守了多少人?”劉墉道:“我只帶了不到一千人連夜下山,山上一千,剩餘的還在原處看守大炮。”福康安道:“火藥運走,大炮就是一堆鐵,不用看守,請你即刻派人回龜蒙頂傳令,龜蒙頂到南柏林一帶要嚴加巡邏,防著逆匪抄小路返回山寨偷襲——這一帶山川道路簡直就是迷魂陣,官軍在地形上頭無論如何沒他們熟。”他站起身,又用望遠鏡看了看廟宇,一手指定了說道:“我看他們也是在等天黑!賀老六!”
“標下聽令!”
“現在就集合人衝鋒,每次五百人輪番打,四個輪番後,兩千人全部攻迸去,給我拿掉它!”
“扎!”
“聽著,”福康安一臉狠毒的笑容,“給你兩個時辰,你端不了這窩子就自殺吧!”
“回大帥,我只要一個時辰!”
“我給你兩個時辰,你用得越少越好。我和劉大人笑看你施為!”
賀老六虎吼一聲答應著,噔噔噔下了城樓,福康安命葛逢陽“就在這裡侍候”,命賴奉安“派人把所有大小路口堵起來,敵人如果散逃出來,要全部擒拿”,他適意地坐回椅子,隔桌送了一個銅手爐子,自己也提了一個在懷裡,一揮手命賴奉安退下,笑著向劉墉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聽著城下集結隊伍單調急促的腳步聲,枯燥的口令聲,劉墉心裡突然襲上一陣恐怖,臉色變得有點蒼白,見賀老六一手抹腰一手舉著令旗站在山門前指揮部隊,用手指了指問道:“他是不是叫賀老六,濟南城門領?”
“現在是我的參將。”福康安細白的手指撫摸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