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
“唔。”
“我想大家相與一場,都是緣分。替你算計,你過的不鬆快,我心裡不安,要幫你一把。”
“嗯?嗯……——怎麼個幫法?”
勒敏一笑,說道:“你別這麼看著我,看賊似的。你們張家嫡祖就是前明江陵老相國。名宦士族,身後自然清高,這一條我勒敏比世人誰都清楚。”他打了個頓,從靴子裡抽出那張當千兩的龍頭銀票,介面又道:“但你玉兒也不要太小看了我勒敏,我也是敗了家的滿洲勳貴,折過筋斗的人。這一千兩銀子你啥也甭說,接著。一則為了孩子;二則也為雪芹遺孤遺孀。置點地,覓個長工,也省得你們這樣給人縫窮洗衣裳。我到湖廣當巡撫,不定還要出兵放馬,一個閃失死在外頭——”“青天白日頭紅口白牙的混說一氣!”玉兒一口打斷了他的話。“你這錢要就我自個說,有什麼不敢接的?就再多些,大約你也還不了我們張家的恩!你不過是給幾個錢,安你自己的心罷了。一則我有耕有織,使不著這個;二則接這錢,我倒覺得抬高你身分——好讓我再幫你成一回名?!”
“好啊,好啊!”忽然有人從身後拍手笑著出來,“我們在前頭等著,這裡後花園冒出個韓信漂母私地贈金!”
兩個人回頭一看,卻是敦誠從東廁小解出來。勒敏笑道:“嚇我一跳!我這是——”“別說了,我都聽見了!”敦誠笑嘻嘻說道,“這是美談嘛!玉兒你就爽快接了——我跟二哥錢度也在幫她們會計呢!我哥倆只帶了三百銀子,又向驛站借了五百,原想著你這張票子的,看來連借條子也不用打了的!”玉兒一笑,也就爽快接了。敦誠道:“前頭那個濟度將軍,混是混,出手不小氣。聽見說‘曹夫人落難’,抽了三千兩銀票就去拜會。這會子芳卿還在那裡推辭呢——玉兒,給你錢你就接著,這又不是受贓賄!他們的錢來的容易,你們過活好些,我們和雪芹好一場,活人死人都安心不是?”三個人說笑著又掉淚。
回了驛站正院,果然老遠便聽見東耳房裡濟度粗喉嚨大嗓子在說話:“夫人你甭跟咱見外,我雖是個武將,《三國》《水滸》《紅樓》都讀過,讀不懂我就叫師爺講、聽唱兒,上回晉見皇上,皇上聽我讀書哈哈大笑,說我是員‘儒將’呢!”勒敏和敦誠相視一笑,同著玉兒一同進屋,果然見桌上放著幾張銀票,還有幾封桑皮紙裹著的銀子,那濟度黑塔似的,坐在椅上還有人來高,搖著扇子得意洋洋地說話:“奉天將軍都羅,他有多少墨水?還笑我‘附庸風雅’,我說好意思的,你是附庸市儈!”
“好!這話說的真帶勁!”勒敏鼓掌大笑,“朝野都肯像將軍這樣,盛世文治哪有個不勃興的?濟度——不認的我了!上回在韻松軒——我奏金川的事,你搶著和我說黑龍江,說比我的事急……”濟度指著勒敏“啊”了一聲,大笑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皇上問咱們滿洲老姓,竟都是一個旗的瓜爾佳氏——我說呢,他們方才說勒敏,又說勒中丞,原來是他媽——勒三弟!媽拉巴子的你好!”勒敏也笑回一句:“媽拉巴子的你好!”
於是舉座鬨然而笑。錢度因見芳卿和玉兒不慣這場合,坐著沒話說,笑道:“今兒又是一番遇合。我們呢,是雪芹的故交;玉兒又是勒三爺的恩親,濟度大軍門又是雪芹的神交,接濟一點也是大家心意,我看曹家張家嫂子就笑納了吧!”敦誠見芳卿點頭,笑道:“這就對了。濟軍門你大約還不知道,就是那個都羅,上回來京,永忠貝勒請客,尹元長、我、二哥,還有元長的幾個清客一處吃酒。都羅說錯了酒令,元長代他圓場,下來謝了元長一千兩銀子呢!”
“這傢伙慣會出我的醜,原來還有這事?”濟度呵呵大笑,端起水咕咚一口,“三爺,跟咱透個底兒!”“你可不能再去跟都羅說。”敦誠也喜這位“儒將”附庸風雅附得豪爽,一本正經逗他,說道:“那天要說帶‘紅’字的詩,有的說《紅樓夢》裡的‘枉入紅塵若許年’,有的說‘幾度夕陽紅’,還有什麼‘霜葉紅於二月花’……不防輪到都羅,他手忙腳亂,胡謅‘柳絮飛來片片紅’!——誰不知道柳絮是白的?他偏說是紅的!”濟度天生的大嗓門,呵呵笑著拍手:“對!他每見我都說會寫詩,把柳絮說成紅的,就是他的本事!”
敦誠說道:“當時尹元長就坐他身邊,見都笑都羅,他臊得滿臉通紅。元長你們都知道的,最愛附庸風雅的將軍了。就出來替他圓場,說是高江村詩裡的一句。堵了眾人的口,都羅臉上體面心裡感激,下來就送了一千銀子,說是‘多謝成全’——他那不過是逢場作戲,你今日此舉,才真稱得上唯大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