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坐了。問劉墉道:“延清公平日吃什麼藥?問他他不肯說,怕我賞,你說給我聽。”劉墉起初覺得拘束,見他散漫隨和,也鬆弛了些,因問及父親,忙起身回道:“尋常只是川貝、冰片、安魂息神丸。應急用御賜的蘇合香酒。喝一小口心跳氣悶就緩一點。”弘晝按手命他坐下,說道:“這裡放著神醫葉天士,昨晚我頭暈心跳,一針就好了——回頭請來好生給他看看。那起子御醫沒一個及得他的,我要帶回北京叫他主持太醫院!”又問:“你這麼早過紀昀這邊要回差使麼?”
“是我叫他過來的。”紀昀用毛力揩著臉出來,笑道:“查圖書查出大案子了!有個張老相公:家裡藏著崇禎皇帝的玉牒,揪官到府。他原來姓朱不姓張,還有幾份福建遞來的逆書,說朱三太子的長公子現在呂宋,聚兵十萬要打回來尋見三太子再興明朝。抖弄出來兩下一對茬,這個案子比易瑛的還大十倍!所以叫劉墉過來核對一下。”
尹繼善不禁心頭一震,從康熙八年始,“朱三太子”就像夢魘裡的幽魂一樣時隱時現,成了歷代朝廷天子的心病。在他看來:這連個平常夢話都算不上,但康熙、雍正到乾隆,聽見“朱三太子”就像半夜遇見了鬼,有一案查一案,拿一個殺一個從不打個遲疑,如今逆書又查出個張老相公,這人又完了。正想著,弘晝說道:“我算了算,至少也捉過個四個朱三太子了。順治十七年,康熙六十一年,雍正十三年。朱三太子活著也一百多歲了,孫子也老了——你們奏吧,看皇上什麼決斷,這事是朝廷的忌諱。”
“王爺和元長怎麼一道來了?”紀昀也不願沿這題目說,笑著一一奉茶,“您來南京,見主子必定有要緊事。”弘晝似笑不笑,扇骨兒打著手心漫不經心說道,“我送那位朵雲——莎羅奔的夫人來朝天子。北京下霜了,這裡是江南仍舊秀色一片,高處不勝寒,也想來暖和暖和。有些活奏摺不好寫,想當面跟皇上奏說:”紀昀笑道:“那一定是要緊話,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弘晝因將朵雲在北京叩閽不成,劫鬧兆惠府的事說了,卻隻字不提魏佳氏移宮情形。尹繼善深知這件事不足以驚動這位王爺親來金陵,也將傅恆棄舟上岸驟然遇刺的經過備細說了。弘晝聽了一笑,說道:“她這一鬧朵雲就更不好辦。和張老相公的事一樣,事無關情相連,哪個廟都有屈死鬼真是一點不假!”
“不早了,咱們一處去莫愁湖吧。”紀昀掏出懷錶看了看,對劉塘道:“張老相公玉碟一案不可忽視,一定要查出他本來姓氏是不是朱姓,是不是假冒的朱三太子,據你上次提審,似乎暗地沒有結黨聚眾的事,四鄰具保也說他平日安分,我看就不必當做逆案料理。皇上正在南巡,要有祥和之氣,查案子聲勢越小越好,不要動不動滿街都是衙役,善撲營的兵。牽連的太多,下頭人好大喜功只圖買好,於政局不利。你是方面大員了,要有大局觀,不要拘泥到案子枝節裡去,黃天霸他們升官心正旺,不要把勁使在這上頭,青幫鹽幫漕幫江湖黑道里明面維持朝廷,吳瞎子是侍衛,顧不過來,叫他們一處會商一下,由黃天霸接管緝捕拿盜的事。告訴他們,皇上有話,緝拿黑道賊匪同夥,要按野戰軍功行賞。三年軍治安太平,封侯也是指望得的。就這個話,你去和他門會議。”
劉墉得了指示立即起身告辭,尹繼善便也起身,對弘晝和紀昀說道:“我今日過江起程去西安,這也就別過了。昨兒陛辭,萬歲爺還說,身邊得用的人不多,延清雜務太多,見大家沒法分勞他又不肯偷閒,劉墉身上的差使不要砸得太重。紀公雅量高致詼諧多才。除了公務,要上下照應,我們多通訊,有事多替我主子跟前擔戴。”紀昀一邊同著往外走,笑道:“這些何消吩咐?倒是你在江南久了,西安的羊肉泡饃未必吃得消——你帶誰去?”
“我帶袁枚去。”尹繼善道:“他是文官,不好在總督衙門安置。你跟吏部打招呼,下牌子署西安知府就是了。”紀昀笑道:“會意得,怕是到那邊單絲孤掌,連個彈琴下棋的朋友也沒有吧?”尹繼善和劉墉直送弘晝二人到儀門方才回來,劉墉去北書房,尹繼善自預備行裝約袁枚同行不述。
二人打轎趕往莫愁湖,待到時正是辰牌。行宮就在毗盧院下,是康熙二十三年就開始修建的。康熙六次南巡從來也沒住過這裡,是怕長江水漲漫堤決潰淹了這處低凹所在。自李衛當總督,江堤加高又加高加固又加固,大條石和石頭城相連。雍正十一年百年不遇的菜花汛離堤頂還有丈餘,可謂是萬無一失。乾隆愛這處景緻,上倚寺觀可聞暮鼓晨鐘,下臨莫愁湖可玩勝景顏色,因就住在這裡,百年老松翠竹楊柳掩映間紅牆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