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喊:”羅貴!中軍全部脫去外衣!‘“東邊的人員說衣服不齊整,也還都穿得暖和,統手縮脖兒抓耳搔腮都聽得不耐煩,聽這一聲,都愣了!傻看著,西邊軍士已經解衣脫袍,連脫衣動作都齊整一致,一陣解刀佩刀聲響,仍舊挺風淋雪站得石頭柱子一樣!
“‘冷不冷?’大帥臉色板得鐵青,問西邊的人。就聽那些兵們齊聲大喝,‘大帥不冷,我們不冷!’大帥又轉臉問東邊,‘冷不冷?!’東邊這群東西他先人闆闆的,真是龜兒子養的,你猜怎麼著?放拐彎兒屁似的一片聲嚷‘不……冷’,只有一個傢伙叫得聲音尖,象半夜裡遇了鬼,驚乍著喊,‘西邊的不冷,老子也不冷!’大帥看著東邊,叫道:”自稱老子的站出來!‘“一個小個子幾步跨隊出列,單個站在將臺下,梗著脖子說:”傅帥,就是我!’“‘你是哪個營的?’”‘原張廣泗部下沙原和參將左二營守備賀老六!’“‘賀老六?官名?’”‘報傅帥,官名沒有!’“‘為甚麼自稱老子?’”‘報傅帥,莎羅奔打我不服!我的一百兵沒有傷亡!我不見得比西邊這群丘八弱!’這小子也真的潑皮膽大,回身大喊一聲‘跟我進下寨的兄弟們脫衣!’眾人懵懂著,東邊隊伍裡已有一群人脫了衣服,有的裡頭沒穿內衣,竟脫得赤精打條,梗著脖子雪雨地裡站!
“大帥盯著這群人,足有半袋煙辰光,突然桌子一拍,大聲說:”好樣的!像傅恆的兵!賀老六歸隊,晉升你參將銜,補缺遊擊!‘用眼掃著校場接著說:“出兵放馬斬頭瀝血,誰都知道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勾當,死都不怕,還怕冷!軍營裡講究的就是殺氣,有氣你就跟著傅恆老子我幹,升官發財立功名;沒氣給你盤纏,滾回你家熱炕頭!’這一來,激得滿校場上萬的兵炸了窩,東邊的敗兵也都甩掉了號褂子破衣,跳腳大叫:”我們跟著傅大帥幹!‘’誰孬種是婊子養的!‘……連我們站崗的川軍都心裡火燙似的,冷的不冷了,縮脖子的也伸直了,號褂子也扔掉了——也真是日怪,還是那個風,還是雨夾雪,愣是不冷!“
講到此處,嘎巴和白順都聽得入神,連馬鎖柱彷彿也墜入了當時場景的回憶,忘了手中還有半隻燒雞。半晌,白順捏了一顆蘭花豆扔進口中,咯嘣嚼著,一笑說道:“大帥現在還在整軍,整的是川軍——老子們在前頭,泥裡水裡黑天白日向金川推進,他先人闆闆的在後頭鮮菜大肉攮搡著,一個個吃得肥肥白白,還要進城串館子看戲!美死這些龜兒子們了!”
“漢人的不好,都是你說的龜——龜兒子的!”嘎巴心念一動,何不趁機和這三個“龜兒子”一道去清水塘,到卡子邊多少關口驗證關防都省了,說著一笑,“一一你們不是的!——你們在成都的幾天回去?——我要去清水塘看看的!”白順問道:“格爺,您的真要去?那地方不好不好的!您不是……要見傅大帥……升官的麼?”
“升官不急的,那是一定的!”嘎巴笑著搖頭,從包裡順手拿出一錠大銀,“銀子龜兒子的,牛肉燒雞一路吃的!看完了回來見傅——大帥的——我已經去過前線光榮的!嗯……你們明白?”
兩個人看那銀子,細小的銀臍周匝竹葉銀紋縱橫,薄底上一根銀筋絲蘿到頂,足足的九五成色,少說也有三十兩的半個台州元寶,在燈下鋥明發亮晃得人眼花。白順眼巴巴看著嘎巴把銀子收進鼓鼓囊囊的包裡,唏溜著嘴道:“……這個……得到軍政司籤個關防……”馬鎖柱暗地推他一把,口中道:“毯毛的軍政司——格爺去大帳報到,分派差使沒十天下不來,再去軍政司籤那個鳥關防,不定就去不了了呢!甚麼屬關防,我們過來過去,哪道卡子不識得我們?誰驗過關防?”
“如果的不方便,”嘎巴無意間碰了一下那個包,裡邊立刻傳出銀子碰撞的聲音,“我的就先報到。清水塘的不去,別的地方去一樣的,打仗的殺人放火的就行。”白順忙笑道:“格爺,兄弟跟您的對了緣份,大大交情的!到我清水塘玩玩的,那裡我的當家的!關防的不要——一路熟人的,我們三個就有關防,我們的臉就是關防的!”
嘎巴愣了一下,哈哈笑著點白順的鼻子:“噢哈!你有趣的……你的臉關防的,哈哈……”
傅恆剿撫金川欽差行營設在成都西城。這裡原是四川巡撫衙門,巡撫金輝是革職留任戴罪從軍的人,未到傅恆蒞任,早將衙門灑掃庭除,衙門裡親兵戈什哈一個不帶,留給傅恆作護衛,卻攆了成都知府與成都府首懸合署辦公,帶著師爺書辦守在知府衙門隨聽傅恆傳喚指令。傅恆頂尖聰明睿智的人,不用猜便知金輝沒了訥親這座靠山,這番殷勤不但省了重建欽差行轅開支銷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