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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部分

凋零”,不禁一笑。一邊吃,有一搭沒一搭和蔡掌櫃的閒話,聽得外頭泥水腳步聲近來,知道是小吳子回來了,他放下箸轉臉看,小吳子已經進門,身後還跟著個瘦小伶仃的年輕人,料是崇文門關上的,只看了他一眼,問小吳子道:“怎麼去這麼久,關上沒有人麼?”

“回制臺話,”小吳子凍得吸溜鼻子,呵腰賠笑道,“今兒天下雨,又過重陽節,早早兒就封關了。標下跟留守的書辦說了半日,他們才去叫了管關的劉三爺來。三爺,您當面回我們爺的話!”李侍堯這才認真打量這位“三爺”,幹繭繃瘦的個矮個子,橄欖腦袋兩頭尖,禿得發亮,鷹鉤鼻子掃帚眉配著一臉麻子,兩隻椒豆眼不住眨已閃爍,穿一身醬色市布夾袍,腰束得細細的,呵腰立著腳下一擰一動,一望可知是個潑皮。這樣的東西,也配在自己跟前亮“三爺”,李侍堯一咧嘴幾乎要笑出來。因問道:“你是關上總監劉三爺?”

那叫“劉三爺”的也在偷偷打量李侍堯。這位名震天下的總督他還是第一次見,沒想到也是個不足五尺高的精瘦漢子,年紀在五十四五之間,疙瘩眉毛黑豆眼,鬢邊還有二寸來長一塊刀疤。一般的鷹鉤鼻子一般的滿臉麻子,穿一身寶藍寧綢夾袍套著醬色小羊皮鳳毛坎肩翹足坐著,一條腿抖一隻腳擰擺,彷彿渾身機簧訊息兒一按就動的個角色,一條又黑又粗的辮子六合一統帽兒壓著拖到腦後,幾乎搭到地面,不用問是假辮子。他嘴一咧幾乎也要笑,心說“換換衣服咱倆半斤八兩”,口中卻笑道:“這是爺取笑,折煞了小的草料!”說著極漂亮地打個千兒下去,“小的劉全給制臺爺請安!劉全——京城裡守號人都叫我劉三禿子!”

“哦,劉全——是《劉全進瓜》戲上那個名字?”

“回爺的話,是!戲裡劉全是忠臣孝子,小的也是!”

“好!”李侍堯笑道,“只是你這腦袋,再頂個大南爪,閻王老子近視眼兒,準問‘底下那是什麼瓜?’——”一句話說得幾個人都笑,李侍堯又問:“雖說過節,也不是甚的要緊節氣。京畿關防朝廷有制度,內務府有規矩,怎麼都撂下差使,這麼早回家高樂子,這成話麼?”

他起先笑著說,劉全折腰笑聽,至此已帶了質問口氣,劉全忙斂容道:“這關上差使並沒人敢怠慢。爺知道眼見要過冬至,這關上都是內務府的旗下人,各人都有主子,主子家過節得回府裡請安。歷來定的規矩,逢元旦、端午、中秋、重陽、元宵五個節都要見主子口府侍候。就是小人,也不是回自己家,方才這位吳爺是到西直門和爺府叫我來的。小人也知道責任重大,斷不敢翫忽的!嗯——呢吶!”說完有稜有角乾淨利落又給李侍堯打一躬。

李侍堯想想,劉全的話也真無可挑剔,沉下了臉,不耐煩地一擺手道:“你既來了就成!立刻開關放行,我要趕快進城!”不料話音剛落劉全一仰身子回道:“大人要進城沒說的,不過車子上的貨要驗關繳稅。留下他們看貨,明兒卯時開關,小的親自把貨送到府上。”李侍堯冷笑一聲;說道:“這不是私貨,是廣州海關上的厘金,還有孝敬太后老佛爺的幾件東西,驗什麼,又收的哪門子稅?開關!”

“爺要進城只管走,放貨進城小的不敢!無論厘金稅金,只要帶財物進城一律徵稅,這是奉旨的事!”

“厘金本就是國稅,你崇文門敢徵國稅的稅?”

“小的放肆!這是關上歷年規矩,從來過往官員,就是王爺,也得驗關繳稅放行——嗯——呢吶!”

李侍堯已鐵青了臉,濃雲佈滿了額頭,翼邊刀疤連著筋繃得老高,一抽一動的煞是可怖,疙瘩眉壓下來,眯縫著的眼睛裡閃著兇狠的光,聲音變得低沉嘶嘎:“我——要是不讓你驗貨呢?”

“小的端碗吃飯,沒法子的事。”在李侍堯的威壓下,劉全身上顫了一下,怯懦地看了李侍堯一眼,旋即恢復了平靜,語氣中卻加了小心,“今兒眼見天已經黑了,又下雨。大人寧耐在城外頭歇一宿,容我口去稟明我們和老爺,明兒大人和他說清白,一句話的事!”

話說至此,雙方都毫無容讓餘地。此刻在茶館吃茶的軍漢們都已集在返談店外候命,他們空著肚子喝茶,一個個早已餓得飢火中燒,見這禿子和他們“大帥”一遞一句鬥口,早已大不耐煩,圍在門口盯著屋裡亂口高叫:“大帥別理這王八蛋毬皮癩子!咱們自己弄開城門樓子自己走路!”

“這個囚攘的真不識抬舉,天上掉下個臉愣是不要!”

“把他縛起,把他縛起!嘿!這兔崽子,就這麼拴驢橛子似地站著和我們大人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