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隨赫德是天山狐狸老奸巨猾,不肯聽我的假話!”乾隆也是格格一笑,說道,“但是你已經表明了心向中央朝廷,這也很‘老奸巨猾’了。你心裡必定還想,最好能出兵打一下,隨赫德打敗了,朝廷更不能與喇嘛達爾扎罷手言和,你就拿準了勝算!”阿睦爾撒納孩子氣地一偏臉,說道:“這是我的心事,皇上怎麼知道的?”他這樣誠樸天真,逗得乾隆一陣大笑。紀昀笑道:“你的那點‘心事’如何逃得過皇上萬裡洞鑑?”阿桂道:“準葛爾之亂起,皇上已經廟算無遺,幾道詔書嚴命靜觀待命,隨赫德豈敢違旨!”只劉統勳表情莊重,隔門望著三大殿下雨霧朦朦的天街端坐不語。
“你這次萬里來見,九死一生來的,很不容易的。”說笑幾句,乾隆正了容色道:“朕兼程返京,也為的早一點見你。自康熙未年至今三十多年。準葛爾一直亂,現今和卓也亂,弒父弒母殺兄殺弟,互爭牧場領地,於朝廷時叛時伏,生靈塗炭人民受難,再也不能姑息拖延下去了……”他喟然一聲嘆息,站起身來踱至乾清門口,怔怔地望著外間如注的傾盆大雨。
乾清門座處乾清宮與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之間,由北向南子午線中軸出去直到正陽門,所有的龍樓鳳闕都籠在蒼暗的天穹下,在雨幕中朦朦朧朧,一漫平坦的臨清磚廣場叫“天街”,已汪了二寸許的雨水。三大殿周匝三層月臺上的漢白玉護欄下,數千只排水龍口決溜飛瀑,和著雨聲雷聲,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轟鳴,偶爾卷地而起的迴風撲上丹墀,撩得乾隆袍角微微掀起,又溼重地耷落下去。幾個人不知他在想甚麼,只交換著目光,都不言語。許久卻見乾隆一笑回身,問道:“紀昀,三車凌歸伏,是親王封號,有沒有頒領親王俸祿?”
“回皇上話,”紀昀忙趨前一步躬身說道,“皇上原有旨,著三車凌由理藩院領年俸一萬八千兩。此後給三部重新分封草場牧地,他們上奏懇辭俸祿,皇上留中不發。事情擱置下來了,沒有實領。”
乾隆“嗯”了一聲,說道:“阿睦爾撤納身處極險之地,輾轉百戰萬里流徒奔謁朝廷,誠勇忠貞其志可嘉。朝廷欲定新疆,還要借重阿睦爾撒納四部臣民,這就有了區分。賞——”他頓了一頓,“阿睦爾撒納食親王雙俸,現有護衛儀仗增加一倍,加賞豹尾槍四杆。”
食親王雙俸人稱“雙親王”,有清以來得此恩賞的王爺已是極為罕見,雖說只是多出一萬八千兩銀子,儀仗比尋常親王加了幾件名器法物,實惠不大,難得的卻是這份體面,天恩雨露錦衣玉食的尊榮華貴!弘晝頓時嘖嘖稱羨:“康熙朝的康親王,雍正朝的怡親王,那是多大的功勞辛苦,也沒聽見增加儀仗的!多咱兒我也出兵放馬拼個血葫蘆兒功勳情份,弄個雙親王榮耀榮耀……”見乾隆看自己,伸舌頭扮個鬼臉兒一笑收住。阿睦爾撒納激動得血脈賁張,“卟通”一聲長跪在地,大聲說道:“上天和佛祖為證,我阿睦爾撤納,還有我牧場上的奴隸娃子,願將一腔熱血灑向天山南北,維護博格達汗莊嚴的法統!我如果有欺慢聖主的心,就讓天上的雷霆就把我擊成粉塵!”
電閃在雲中疾走龍蛇,一閃過後緊接一聲焦脆的雷聲,颯颯的豪雨彷彿受了驚似的一頓,立刻又急驟地“砸”落下來,打得大片潦水密密麻麻都是雨腳水花。
“你是雙親王,你的兒子自然就是世子。”乾隆回頭凝視著阿睦爾撒納,說道:“有這份心胸志向,世世代代都是大清的股肱藩籬,世世代代都是西北臺吉王之首。這一份榮耀非同小可,朕寄厚望於你!”
阿睦爾撤納激動得渾身顫抖,聲音也興奮得有點走調兒:“萬物之主博格達汗啊!輝特部忠勇的兒女永遠銘記您賜與的恩榮……太陽也許有一天會熄滅它的火焰,月亮也許有一天會失去它的光明,天山南北的人民不會忘記大汗賜予的光榮!”乾隆聽得頻頻含笑點頭,他被這些話深深打動,眼睛裡也閃著淚花,良久才說道:“弘晝帶阿睦爾撒納體仁閣休息,賜筵之後再回王府。明日再遞牌子進來。”卜禮卜智卜信幾個太監便忙張羅著備油衣油靴,指揮小蘇拉太監背了二人出殿升轎而去。
乾隆望著雨地許久不作聲,他似乎思慮很深,目光幽幽只是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回頭問道:“阿桂,你看這個人怎麼樣?”
“奴才和他談了兩次,隨赫德、策楞二人也幾次和奴才談。”阿桂字斟句酌說道,“單是‘聽其言’,阿睦爾撤納並無可疑之處。但若‘觀其行’,他實在是在輝特連吃敗仗,窮蹙無計才內歸請命的。他在準部稱汗,襲殺達什,脅迫其子訥默庫歸附自己,都沒有依法請旨施行。達什有恩於他,忍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