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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像給電腦裝個新硬體,不一定相容。記者又問,你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楊帆說,當然是我爸的病能徹底好了,他住院期間飯量銳減,我們家的糧食吃不完都長蟲了,大夫說,等換完腎,效果好的話,我爸肯定會比以前能吃,到時候我家的米就不夠吃了,我希望這天早點兒到來。

楊樹林生病以後,吃不下什麼東西,楊帆換著口味給楊樹林弄吃的,經常帶他出去吃。楊樹林不捨得,說看病還得花錢呢,吃飯就省著點兒吧,楊帆說,有病更得吃好了。楊帆帶著楊樹林去後海的飯館吃飯,楊帆曾和同事在這吃過,味道還不錯,環境也好。飯館把桌子支在外面,圍著什剎海,湖上有風吹過來,舒服愜意。楊帆點了菜,最後又要了一份炒田螺。

楊帆說,小時候你帶我來吃飯吃的就是這個。

楊樹林說,你還記著呢。

楊帆說,人這一輩子會忘掉很多事兒,也能記住很多事兒。

吃完飯,風涼了,吹得楊樹林有點兒冷。楊帆脫下外衣,讓楊樹林穿上。楊帆比楊樹林高,也壯,楊樹林穿著他的衣服有點兒大,跟著楊帆,倆人在湖邊溜達。

楊帆說,那時候你告訴我,生活就像這湖裡的水,誰也不知道它的深淺,當時我還以為你不會游泳,怕淹死,現在才知道什麼意思。

楊樹林說,以後你也會對你的兒子說這句話的。

楊帆想,以後我不會要孩子的。作為一個從孩子那時候過來的人,楊帆深知孩子有多難管,老子在兒子心中是什麼印象。

大夫定了手術的日子,楊樹林提前住進醫院,楊帆在公司請了假,陪護楊樹林。

醫藥費能否報銷的問題還沒有落實,為了讓楊樹林術前有個好心情,沈老師騙楊樹林說,人家已經答應了。楊樹林聽了很感動,說,還是咱們社會主義好啊。

楊帆經常給楊樹林描繪美好的前景,說,等你病好了,咱家買輛車,到了週末就出去玩玩。楊樹林說,買個排氣量小的,省油,然後說了一通都什麼車省油。楊帆在一旁聽著,沒有打斷。其實楊樹林說的這些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那天楊帆和他一起看的。

原來楊帆說話故意逆著楊樹林,即使知道楊樹林是對的,也頂著說。現在楊樹林明明是錯的,楊帆也順著說,一改從前不屑一顧和評判的口氣。

楊帆借來一個DV,拍攝楊樹林每天的生活。一次他把拍攝的素材在電視上放,楊樹林的臉被放大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清晰地呈現在楊帆面前:斑駁的老年斑、褶皺的面板、還附著皮屑、染過了又長出來的白頭髮,看到這些,楊帆的心酸了起來,想哭。

楊樹林輸液的時候,想上廁所,楊帆準備了盆,說,小時候你天天給我端屎倒尿,我也給你倒一回吧。楊樹林不用,非要去衛生間,楊帆拉他起來,他也不用,要自己起,折騰了幾下,終於從床上起來,進了衛生間。楊帆舉著吊瓶,要跟進去,楊樹林擋住,說,你在外面就行了。

手術的前一天,楊樹林突然變得沉默,一言不發。楊帆很不適應,原來楊樹林絮絮叨叨他煩,現在楊樹林不說話了他又害怕。楊帆坐在病床邊說,爸,你說點兒什麼吧。楊樹林說,我沒什麼好說的,還是你說吧。楊帆就沒話找話,說,等2010年,咱倆去趟南非。楊樹林說,去那兒幹嘛呀。楊帆說,看世界盃。楊樹林說,我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不一定呢。楊帆說,怎麼活不到,明天手術一完,你就是一個正常人了,咱倆回家後還比舉啞鈴。楊樹林嘆了口氣說,唉,我這病耽誤你不少事兒啊。楊帆說,咳,說這個幹嘛,誰還能不得病啊,我小時候這毛病那毛病的也不少。

晚上,楊帆睡在楊樹林旁邊的病床上。楊樹林背對著楊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楊帆從他隨呼吸起伏的身軀,知道他並沒有睡著。楊帆看著月光下的這個背影,知道朱自清為什麼會寫《背影》了。

看了一會兒,看得楊帆很難受,便轉過身。沒過多久,楊帆感覺到楊樹林沖自己這邊轉了過來,楊帆的呼吸緊張起來,也許楊樹林也能從自己起伏的身軀中知道他並沒有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帆聽到楊樹林的呼嚕聲。很快,楊帆也睡著了,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早上,兩人被沈老師叫醒,洗漱吃飯,準備手術。在楊樹林去衛生間的時候,楊帆掏出多年前藏起來的那條紅圍脖,交給沈老師,並改了稱謂,說,沈阿姨,等我爸做完手術,你們就結婚吧。

沈老師看著手裡的圍脖,眼圈紅了。

準備完畢,父子二人上了手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