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了之後,那在蓑笠裡的眼神就更特別了。
那眼神同時令人感到兩種訊息:心喪欲死和視死如歸。
——雖然兩者都是自分必死,但一個是絕望無依的,一個是對死無懼的。
兩種眼神都出現在這一雙飽歷人情世故的眼裡。
白愁飛卻不很注意他的眼。
他一下子就盯住對方的手。
然後他第一句就問:“你要?”
蓑衣人道:“我什麼都不要。”
白愁飛道:“你不要,我要。”他指了指舟上伏的人,“我要他。”
蓑衣人乾咳道:“他是我的。”
白愁飛目光如電:“你年紀很大了吧?”
蓑衣人嘿然道:“比你年長就是。”
白愁飛道:“回去安享天年吧,我知道蘇夢枕對你有恩,也犯不著為他死在這兒。”
蓑衣人愕了一愕,白愁飛又道:“只要你把這人交給我,我可以放你走。如果你像當日為他效命而潛在‘迷天七聖’裡臥底一樣為我效力,在‘金鳳細雨樓’裡補你個‘五方神煞’缺!”
蓑衣人顫了一顫,長吸了一口氣,好半晌才道:“你是怎麼認得出來的。”
白愁飛淡然道:“我認出你的手,鷹爪練到你這個地步的可謂罕有。咱們在‘三合樓’上交過手,你後來加入了樓子裡,但王小石走了之後你也銷聲匿跡了,我早防著你和朱小腰隨時都會冒出來。”
“好眼力。”那人又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能平息震驚,慢慢揭開了頭上的蓑笠,露出一對黑而烈的濃眉、細而嫩的肌膚和滿頭白髮來,卻正原是‘迷天七聖’裡的大聖主,“不老峒主”顏鶴髮!
二十二、晚機
“這麼有眼力的人,卻是這樣不講義氣;”顏鶴髮冷曬道,“我為你可惜。”
“人家都管叫你做‘不老神仙’,你卻老了,老掉牙了。”
白愁飛嘖嘖聲道:“這江湖以前是講義氣的,現在是講實力的。武林不是義氣講出來,而是各門派各家各宗的勢力堆疊對壘出來的。到現在還有人講義氣?大概只有你了!
講義氣有什麼好處?你保不了自己,還保得住蘇夢枕?你到這時候還跟他講撈什子的義氣,到頭來只累了你自己!”
顏鶴髮也不以為忤:“要講義氣,就不伯受人連累。凡是講究成敗得失,就不是義,而是利。”
“你也學人講義氣?!”白愁飛嗤笑道,“那你又在關七重傷慘敗時,投靠金風細雨樓?!”
顏鶴髮亦不動氣:“第一,是關七迷失本性,先行誅盡老臣子,逆天行事,人神共憤。第二,他們神智不清,全遭五、六聖主和幕後人物支使,我們總不能死跟著他去瘋。
第三,蘇公子一早已以識重待我,我也以知遇待他,後頭幾年,我只在‘迷天七聖壇’裡當臥底,並不是俟關七遭電殛電劈時才背叛他的。第四,蘇樓主一向待我恩厚,我欠他的情。”
白愁飛臉色一沉,嘿聲道:“你欠他的情,就得償他的命。”
“我早有此決心。”顏鶴髮卻是說來安然,“君不見我年已老邁,雖老尚風流,但身畔決無牽掛嗎?我上無父母,身無長物。伴無妻室,下無兒女,四海為家,生是赤手空空地來,死時也雙手空空地去,有何掛礙?有何不可?”
白愁飛雙目厲光一長,正時待發作,忽又長吸一口氣。
深長的一口氣。
然後他平和地說:“加入我們吧,現在還來得及。你對蘇老大那麼忠心,我不會介懷,只要你將功頂罪,把他交給我,在樓子裡,有我白某人在的一日,不委屈了你。”
顏鶴髮聽了倒也一愣:“我不知道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除非你能提出保證。不過,我倒佩服你,你逆性太強、野心太大,但你確是人材,果是人物!”
白愁飛卻把臉色一板:“咄!到此時此境,你還討價還價!你討得了好麼!”
遂而轉首霍然向身後四人:“稟報吧!”
利小吉即道:“趴在舟上的人已沒有了呼吸。從你們開始談話起,他就絕對未曾呼吸過。”
祥哥兒也道:“這人脈搏沒有跳動過,我注視了好久,近腕脈和頸脈的衣飾,除了給江風掠過,就不曾微移過一下!”
朱如是卻道:“心也沒有跳,更重要的是,他的腿也沒有斷!”
歐陽意意則道:“他伏臥的位置,臉孔完全遮覆著,顯然是要我們認不出來:這到底是誰!”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