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隸手中的筆一頓,又繼續往下寫,沒有立刻回答徐寧。
徐寧見木隸不答,心知絕不會有什麼好答案。她努力搜刮腦海中關於《大明律》的記憶,悚然記起謀逆似乎屬於“十惡”之罪,依稀以某個年齡段為界,超齡男丁皆處斬,未及齡男丁及所有婦孺皆充為官奴,異常悲慘。
徐寧不禁設想,若他們所犯之罪不在“十惡”之內,應可獲赦免。她試探道:“這些匪類嘯聚山林,危害百姓,確該被朝廷嚴厲懲罰。”
木隸終於放下筆,他抬起頭,面對徐寧,淡淡道:“是匪類還是敵患,應由皇上定奪,非你我在此可以決定的。”
徐寧頓感洩氣,木隸沒有在言語中在正面回答,說明這些人基本可以確定為敵患,敵患自然是謀逆,到了朱元璋手中,下場如何,不言而喻。
徐寧一陣氣悶。古代這些殘酷的律法,真是難以想像的。木隸見徐寧悶悶不樂,知她心中所想,但事無可為,也無可奈何。
徐寧忽又想到中國特色,便又問道:“律法不過人情,若有重量級人物代為求情,你說皇上會不會赦免他們?”
木隸一聽,心下明瞭,斷然否定道:“徐寧,別打徐將軍的主意。”
“為什麼?徐將軍與皇上乃發小,又是生死之交,深得皇上器重……”
“不可!”話還沒說完,便被木隸打斷。
木隸正色道:“近來皇上正因東宮仁慈過人而心生煩憂,要求眾人嚴恪職守。更何況,他們是陳友諒餘黨。此時若讓徐將軍上書求情……”
木隸沒有說完,意味深長地看著徐寧,他相信徐寧能聽懂他的言外之意。
徐寧當然知道,非但知道,還嚇出了冷汗。
硬漢子朱元璋,生了個軟弱善良的皇太子,天天和他對著幹,他要嚴懲罪行他偏要懷柔感化,這都還沒上位呢,就要展開意識形態鬥爭,如今還如火如荼了。徐達這時候要上書求情,與響應太子無異,鐵定被打上**標籤。一個手握重兵的武將,公然勾搭“將來的皇帝”,讓“現在的皇帝”情何以堪?
若如此也就罷了,求的這情卻又不是什麼普通的刑事罪,偏偏是“十惡”之“謀逆”!這是要翻了朱家老大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朱元璋可是個想像力豐富的天才,聯想能力極強,徐達滿門九族只怕都不夠他想像的。
徐寧不敢再往下想,只覺自己真是太天真了,這求情中間不知關乎多少人,竟還想著去求徐達。她看了木隸一眼,有些後怕。
木隸見徐寧眼中的驚懼之色,便知她已知悉其中關節,終於放下心來。他先前很是擔心,徐寧堅要找徐達求情,他只好透露一些朝廷現狀,讓徐寧理解並體諒徐達的苦衷,好讓她徹底斷絕這個念頭,現在看來,徐寧並不是一個不解“風情”之人。
“沒有法子可想了嗎?”徐寧覺得一陣無力。
“徐寧,有些事是無法勉強的。何況,皇上如何處置亦是未知之數。我們何必杞人憂天?”木隸勸解道。
“說的也是。不過……他們這些年也未曾圖謀造反,是不是?”徐寧看著木隸。
木隸不說話,只是看著徐寧。要說的他已經說清楚了。徐寧亦知再說也是徒然,頹然垂下頭。
這就是鬥爭博弈的殘酷嗎?徐寧不願再想。作為一個曾經奔走在仕途上的人,她深深知道其中的殘忍,但在那個文明社會,鬥爭再激烈,終究還有一些或人道或權力制衡或輿論的約束。象古代這樣動不動便因一個人而誅連九族、查抄滿門的做法,讓她十分反感,尤其作為法律專業的學生,直面這樣一個真實的現狀,更加令她難受。
木隸見她神情不愉,知她心中實為不忍,便道:“徐寧,大明開國多年,這些不成器的宵小之流,未必入得了皇上的法眼。”
“嗯,皇上的法眼盯著那些有功之臣呢。”徐寧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
“徐寧!”木隸斥責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對皇上不敬!”
徐寧瞪了木隸一眼,左右看了一下空空的四周,神秘地說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錦衣衛!”
“錦衣衛?什麼衛所?”木隸有些迷惑。
“什麼什麼衛所呀!是錦!衣!衛!”徐寧加重了語氣,“皇上直管的一個專門打探所有秘密的機構!”
“徐寧!別胡說八道!”木隸再次斥責道,“我從來就沒聽說過什麼錦衣衛!你別整天胡思亂想!”
輪到徐寧一臉迷惑,喃喃道:“難道錦衣衛還沒成立?”
木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