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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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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科長心煩意亂地說:“你不說也不要緊,待會兒縣公安局的法醫帶著狼狗就要來了,你現在說了,還可以算做投案自首。”

“我沒殺她,也沒強姦她……”上官金童睏倦地重複著。

保衛科長摸出一個煙盒,捏扁,扔到水裡。他擦著眼上的眵,對保衛幹事說:“小孫,再去場部要個電話給縣公安局,讓他們快來。”他抽搐著鼻翼,說:“我聞到屍臭味了,他們再不來,什麼也檢不出來了。”

保衛幹事說:“科長,您熬糊塗了吧?前天電話就不通了,這麼大的雨水,那些木頭線杆,早就沖斷了。”

“他媽的,”保衛科長跳下椅子,掀起雨衣帽子,趟著渾濁的雨水,走到辦公室門口,試探著往外抻頭。房簷的雨簾響亮地打擊著他的明亮的脊背。他跑到上官金童和龍場長的風流場那兒,推開門進去。院子裡,清水與濁水交錯著流淌,幾隻死雞,在水面上漂著,幾隻活著的雞,蹲在牆邊的磚垛上,緊縮著脖子,流著鼻涕、痛苦地唧唧著。上官金童頭痛欲裂,牙齒不住地碰撞。他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活動著龍場長赤裸裸的身體。他憑著一時的衝動與她的尚未完全死去的身體交合之後,便陷在深深的悔恨中,對這個女人,他現在充滿了仇恨和厭惡。他想努力擺脫她,但她就像當年的娜塔莎一樣,牢牢地粘在他的意識裡。不同的是,娜塔莎是個美好的倩影,龍場長卻是個醜惡的鬼影。他從被人們拖到這裡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隱瞞那最後的不光彩的細節。我沒強姦她,也沒殺她,是她逼著我,我不行,她就開槍自殺。這就是他在這熬鷹般的突擊審訊中的全部口供。

保衛科長跑回來,抖著脖子上的水,說:“媽的,泡脹了,像退了毛的豬一樣,噁心死了。”他說著,便用手指捏住了喉嚨。

遠處,場部食堂那根紅磚壘成的冒著黑煙的高大煙囪猛然歪倒了,並順勢砸塌了房頂上鑲著百頁窗的食堂,一大片銀灰色的水花飛濺起來,並隨之傳來沉悶的水響。

“毀了,砸了鍋了,”保衛幹事驚愕地說,“還審訊他孃的屁,飯都沒得吃了。”

食堂倒塌之後,南邊的原野便一覽無餘了。觸目驚心的是似乎延伸到天邊的水世界。蛟龍河大堤彎曲在水面上,堤內的水,比堤外的水高出許多。暴雨下得很不均勻,天空中好像飛快地移動著一把巨大的噴壺。壺到處,水箭斜飛,一片喧鬧,一片水花,一片沸騰,一片水霧,什麼也模糊。壺不到處,則有一片比較的光明,映照著散漫流淌的洪水。蛟龍河農場,是低窪的高密東北鄉地區最為低窪的地方,三個縣的雨水都往這裡彙集。隨著食堂的倒塌,土牆瓦頂的、蛟龍河農場的建築物接二連三的癱瘓在水中。只有那棟由右派分子梁八棟設計建築的高大糧倉還屹立在一片廢墟中。只有雞場的幾棟用扒墳墓得來的磚頭建造的雞舍還勉強支撐著。房子裡的水已經齊著窗臺了。幾條方凳在水面上漂浮起來。水淹到上官金童的肚臍,腚下的椅子把他頂了起來。

農場住宅區裡一片哭聲,成群的人在水裡掙扎著。有人大聲喊叫:“往河堤上轉移啊!往河堤上轉移!”

保衛幹事踢開窗戶跳出去。保衛科長罵了一句,回頭對上官金童說:“跟我走。”

他跟著保衛科長到了院子裡。身材矮小的科長,用雙臂划著水,呼呼隆隆往前走。上官金童一回頭,看到房頂上蹲著一群雞,雞旁蹲著那隻罪行累累的公狐狸。龍青萍的屍首從屋子裡漂出來,跟隨在他的身後。他走得快她也跟得快。他拐彎她也跟著拐彎。上官金童被龍青萍的屍首追得屁滾尿流。終於,她的亂髮被槍炮場邊的鐵絲網掛住了,上官金童才得到解脫。高射炮筒子從渾水中伸出來。坦克車只露著炮塔和炮筒,活像一隻只巨大的鱉,在抻出脖子看水。他們剛剛掙扎到機耕隊附近,雞場的房屋也坍塌了。

機耕隊的車場上,兩臺從蘇聯進口的紅色“康拜因”上,擠滿了人,有的人還想往上擠,但結果是使機上的人一片片地滑下來。

一股水把保衛科長衝跑了。上官金童在洪水的幫助下獲得自由。他與一群右派匯合在一起。右派們手拉著手,向蛟龍河大堤前進。領頭的是跳高健將王梅贊。斷後的是土木工程師梁八棟。中間有霍麗娜、紀瓊枝、喬其莎,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人。他四肢並用,遊進了右派的隊伍。喬其莎伸手拉住了他。因為水溼,女人們單薄的衣服貼在肉上,個個都像赤身裸體。他惡習難改地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裡把霍麗娜、紀瓊枝的、喬其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