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走了過去,從門上取下整束的鬱金香,看看下邊那張卡片,一個字沒寫,一半被射中的心,另半拉掉在下邊,葉爾孤白特意加上了重重的血跡和血滴以顯示自己的痛苦,甚至畫上了枝形管。零撓著頭,皺眉:“這傢伙心裡頭不大健康。畫這玩意也畫得……血糊糊的,解剖圖一樣嘛!”
“是啊是啊!他是法國猶太人,原來學醫現在放高利貸!”曹小囡抽出一枝鬱金香來插在零的衣服上,“現在咱家園子裡有花了。”
零微笑:“求婚的?”
曹小囡顧左右而言他:“一枝多好看!每次都論斤來。爸爸說,暴發戶,無度就是暴發戶。”
“爸爸不同意?”
曹小囡踢踏著雨水走開:“曹二哥先生,你想把你妹妹嫁到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嗎?”
零的臉立刻拉了下來:“曹小囡同學,我是你二哥。你二哥有話跟你說。”
“說,說。”
“其實呢,你不喜歡一個把愛情畫成解剖圖的傢伙,我很高興。其實呢,有人要,咱們就不給,這是最滿足你二哥的虛榮心的。曹家有寶初長成嘛。可是呢……話說回來,你有男朋友沒有?”
曹小囡似笑非笑:“嘿嘿。”
零嘆口氣:“沒有。要有的話你笑是沒聲的,不用發出這種鬧鬼一樣的聲音了。”
“哼哼。”
“你哼哼我也還要問。我不會像爸一樣跟你說這事。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曹小囡愣了一下,的確,曹順章是不會這樣跟她談這種事的。
“你不小了。這麼大的女孩兒是不該陪著一窩子姓曹的混蛋過日子的。嗯,我說混蛋,其實我是曹家最大的混蛋。不說這個,你該有自己的生活。你身體不�好……”�
“沒有不好。是你們神經過敏。”
“好,沒有不好。可你會找到這麼一個人,你關心他愛護他,和關心我們愛護我們是不一樣的,他關心你愛護你,和我們關心你愛護你不一樣的。這只是最起碼的。你們交流,不是像和二哥這樣撒嬌扮痴的交流。是真正平等的交流,一起承擔一起發現的交流。或者不交流,你們看著也是交流,或者不看著,你們聞到對方的氣味也是交流……是一種滿足。你知道嗎?人都是有缺憾的。我有缺憾,我的缺憾要靠一件事補足,你的缺憾要靠一個人填實。”
“為什麼你要靠一件事我就要靠一個人?”
“因為,”零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就是說你也有不滿意的時候吧?就是說……”
曹小囡無聲地笑:“要像你和大哥那樣的。”
“什麼?”
“我喜歡的人,他會像你和大哥那樣的。”
“我、我、我和老大有哪裡像嗎?”零的結巴是被生急出來的。
“像啊!像得一模一樣的!你不覺得嗎?你和大哥,就像……本來是一截蠟燭,啪的一下,掰成兩截蠟燭頭,然後就去找各自的火苗子……然後,也不知道找著什麼,反正就是找著了。然後,什麼也不想,就燒……各照一個房間。”
“好比喻。”零苦笑,他的腦裡突然掠過幾道光。年輕的零說:“我要你的名字。他像個革命者的名字。”在卅四面前的零說:“我去殺劫謀,是我想死得有點價值。現在加入你們,我想活得有點價值。”二十說:“你沒有完成任務!”零突然猛震了一下,妹妹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在看著他。零努力表示自己在聽,而且很清楚:“嗯,各照一個房間。”
曹小囡聳了聳肩:“反正,就是你和大哥這樣的……找到什麼,就一頭扎進去。你們都好像就剩一天好活了,一天裡還要做完剩下的一萬件事情。你們沒工夫去想吃什麼穿什麼,人這輩子大多數事情都被你們當成花哨,其實它們本來就是花哨。你們和我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你們知道要去哪,而且怎麼都要去,你們……不世俗。”她順手將葉爾孤白送的整束鬱金香插在曹順章的絲瓜架上。
零苦笑著,想著措詞,最後用了最直接的方式:“你知道嗎?你說的這種貨色,顧什麼都不會顧家。我們希望,不,是你應該喜歡的,是比曹家這幾個混蛋加一塊兒更加顧家的男人。”
“像這個一樣嗎?”曹小囡指點著絲瓜架上的鬱金香。
零苦笑到牙酸,踱開兩步想著說詞,卻突然發現曹順章出現在二樓的視窗邊,正趾高氣揚地叼著一支雪茄,慍怒地指點了一下自己,那意思彷彿是說你丫又出去丟人現眼。零癟了半截。
曹小囡也發現了曹順章,她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