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烈得很,淋到傷口上都能消毒。”湖藍威脅著,“殺傷口,真他媽痛。痛到腦仁兒裡。”酒袋扔回給果綠。
果綠扯掉小商人的眼罩。
小商人竭力想掙開腫脹的眼睛。
“再不說就著酒給他點上!”湖藍走開,身後傳來小商人的慘叫聲。
湖藍到蔭涼處,躺在早就鋪好的羊皮褥子上。報務員正將便攜電臺支在一邊收發。
一份電文遞了過來,湖藍看電文。
“鯤鵬這小子又起刺,活撐著了。”湖藍把電文扔了,報務員撿起來燒燬。
果綠走過來,面無表情地說:“死了。”
湖藍惱火地坐起來。
果綠連忙說:“也說了。挨燒了才說。”
湖藍踹了他一腳:“少他媽廢話!說的什麼?”
“五個字。卅四,三不管。”
湖藍瞪著果綠那張從不帶表情的臉,忽然樂了:“從昨天到今天,你們跟著我跑苦了吧?”
“不苦。”
“全體睡覺,睡到這鬼日頭落下去。”他又向果綠招手,“你沒得睡。”
果綠過來,湖藍跟他附耳,然後倒頭就睡。
果綠上馬而去。
14
油燈的光在晃動,零的嘴被人扳開,粥倒進零的嘴裡。那點流食在零的咽喉裡咕嚕地響了一陣,才慢慢透過他的咽喉。零乾裂的嘴唇開始嚅動,於是那個扶著零的人也將他放回鋪上。零睜開了眼睛,先茫然地在那一點油燈光上找回了目光的焦點,然後看著救了他的那個人。
阿手那張毫無特點的臉看著他:“你暈在我店門口了。”
零費力地想了想:“謝謝。”
阿手更靠近了一點:“你要住店嗎?”
零愕然地看著他。
“住店嗎?”
零在愕然中點了點頭。
“先交錢。”
零下意識地將手伸進了口袋,然後,又從完全通了底的口袋伸了出來——他的衣服可是每一塊都被鯤鵬們拿刀挑過了。
阿手看著那隻手,零看著阿手,茫然著。
樓下,阿手的父親在拉著原始而笨重的風箱,臉上的皺紋如荒原上密佈的溝壑,他和阿手看上去有點父子相,都是一貫的愛死不活。風箱嘎嘎地響,火苗嘶嘶地冒。阿手的父親心不在焉地聽著卅四叫囂:“這叫白日行劫惡丐強化!雞蛋五角大洋一個?這是公雞下的蛋?你知道五角大洋在延安可以買到什麼?”卅四比出一個至少跟駝鳥差不多大的東西:“這麼大的雞兩隻!還都是生蛋母雞!”
阿手父親不死不活地說:“那是延安嘛。”
“那可是赤匪盤踞的地方!這是國民政府的地方,是樂土!樂土!”
“樂土東西就貴嘛。”
卅四憤憤地說:“我只會給你邊幣。”
“邊幣就是紙嘛。”
外邊蹄聲嘚嘚,正準備大吵大鬧的卅四從門縫裡看去。街上,剛巡視回來的鯤鵬正和他的手下策馬過路,進了對面的店,也就是隔著門板給了卅四一槍的店。
阿手父拉著風箱,這老頭除了正在鼓風的火苗幾乎從來不看什麼。
卅四摸了摸險些被一槍洞穿的額頭無奈地說:“好吧,我給你國幣。”
老頭依然不死不活的德性:“擦屁股紙嘛。”
卅四又驚又怒,又怒又急:“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拿你送官法辦!”
“沒有法的,這裡槍就是法嘛。不會辦的,自己人嘛。”
卅四深覺受辱:“誰跟你自己人!”
“不是說你嘛。我和官是自己人嘛,每星期三都交太平稅嘛。”
卅四愣住,頓失氣勢地坐下。
“不給銀元就不叫給錢嘛,不給錢就不住店嘛,不住店就出去嘛。”
“給我點鹽。”卅四怒了,他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又問,“鹽也要錢?”
“鹽比蛋貴嘛。”
“不要了。”卅四剝著他的連殼蛋,比面對全副武裝的湖藍時更為沮喪。
阿手和零在樓上一坐一立地相對,隔著一層樓板,樓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樓下沉默了,他們也大眼對著小眼。
零說:“我沒錢。沒銀元,沒國幣,連邊幣都丟了。”
阿手看著零的手,零的手指上戴著一隻古舊的戒指。
“這個不行。我媽就留給我這一件東西。”零自覺地站了起來,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