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手和他的手下從二樓窗戶裡看著店外的街面,日佔軍正從店對面的街巷裡悄悄漫了過來。
“怎麼是軍隊?你們站也太不小心!”阿手訓斥。
“我們已經快半年沒搞過事了!”
“有沒有暗道?”阿手問。
“有的,站長先走。我拖到他們喊話……”
根本沒有喊話,幾挺機槍的火力已經橫掃了過來,不僅是樓下的店面,也包括了阿手們所在的視窗。阿手臥倒,聽著樓下傳來自己人的慘叫。剛剛說話的中統已經被子彈洞穿。
日軍在機槍掩護下衝上來投彈,他們根本不在乎留不留活口,完全照著拆房子在幹。
爆炸聲將手下的慘叫也淹沒了,阿手的世界在爆炸中幾欲崩塌。
茂密的枝葉裡掩映著麻怪的馬隊。零呼吸著山野裡帶著草葉香氣的溼重空氣,看著陰雲密佈的天空,這一切南方特有的東西讓他有一種久違的神情。
麻怪低嘎著嗓子喊:“歇一歇。”
下馬,幾個傢伙聚成了團。也不敢生火,喝酒也只是小小地抿一口,他們安靜得出奇,連吃肉也是破天荒地用手撕下一條放進嘴裡,而非往常那樣像野獸一樣痛快地大撕大嚼。
零奇怪地看著他轉了性子的同伴們:“麻怪,你的酒不是包治百病的嗎?”
“當然是包治百病的,連見了婆娘不搭帳篷的病都治得好。”
“怎麼你們都水土不服啦?”
“你瞎眼的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
零再度看了看周圍,因此而更加欣喜:“山裡啊,樹林。我聽見水聲,包準走不到一里就有溪水,再不用喝你們袋子裡灌的汽油了。這是石頭。”他珍惜地拍拍身邊的一塊石頭,“我保準你們長大的地方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塊這樣青黝黝的石頭,是石頭不是土啊。”
麻怪壓低了聲音:“這是日本人的地方!”
像是在響應他的說話一樣,遠處傳來喑啞的一聲槍響。遠處的某個地方,溼重的空氣裡升起濃濃的黑煙。
麻怪的夥計把馬嘴上了嚼子,用布包上了蹄子。馬隊靜悄悄地從林間過路,直到看見伏在路邊樹叢上的一具軀體。那看起來像團破布,但血一直噴濺到幾米開外的路徑對面,把對面的樹叢也染成了通紅。一擔柴也扔在路面上。麻怪做了個繼續走的手勢,他的夥計靜悄悄把馬隊勒了,從那條紅色的道路上過去,每一人都臉色煞白。
盯著那具軀體,零默然著一言不發,麻怪則伴之以他的評論:“是砍柴的。被人從後邊追上,一刀砍了。腦袋不知道飛哪裡去了。日本人狠嘞。”
走在前邊的朝勒門看見樹叢裡一團黑色的頭髮,他茫然地忍耐了一會兒,嘔吐。零很訝然地拍打他的後背以示撫慰。
“朝勒門生得金剛菩薩一樣,可連羊都沒殺過,”麻怪說,“走嘞。貼著地溝子走,過了這段有個地方,咱老子的貨就能賣錢。”
馬隊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林,前邊是平原,平原上冒著黑煙。他們在路邊的地溝裡前行,漸漸遠離了那股黑煙。
麻怪說:“你們漢人的地方就是不好,到處都是人!咱老子的地方就沒這麼些的鬼人,咱老子的地方就不用人躲人!”
“你躲的是日本人,不是漢人。”
“漢人就是不好!不好就是不好!種了莊稼幹嗎不多種些樹?種了樹就可以躲人!”
路邊樹叢已到盡頭,膽戰心驚的馬隊沒有勇氣走上那光禿禿的路面。幸好對面路上有些樹叢。麻怪指揮著:“上對過。”
“這話你說第四遍了。在路上躥來躥去更容易被發現。”零說。
“咱老子走過一趟的……”麻怪的話沒說完便在路中央愣住了,他的馬隊也愣住。
對面路上的樹叢有人站了起來,身上披掛著樹枝的日本兵站了起來。槍響了一聲,隊尾正要逃跑的麻怪的一個夥計栽倒。
死寂。
與槍聲對應,朝勒門放了個不合時宜的響屁。
日本兵押著馬隊走過黃亭冷落的街道。
剛殺了麻怪夥計的那名日軍的槍卡了膛,他在隊尾使勁拉著拉不動的槍栓。他的同伴把槍拿過來,使勁拉了拉,在地上蹾了蹾,把槍還回去的時候,他指了指被押著蹣跚前行的零。那名日軍瞄著零開槍,子彈仍未能打出去。他又拉了拉槍栓,開火,零身邊的一名夥計摔倒。
朝勒門癱軟了下來,他的皮袍被刺刀挑開了,一柄刺刀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刺出一個血點,那只是找個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