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現在。依我看,我們只要派一個人,一槍,後腦進去,前邊出來,連照面都不要打。我們四個去西安。”
“去你媽的西安!”湖藍瞪了果綠一眼,然後勒馬狂奔。
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黃土之上,零不知不覺地被烈日暴曬著,半張臉的血早已結痂,蒼蠅在上邊飛舞。他像個災難後的倖存者,早已失去了魂魄,只剩下一個回家的慾望。
一頭狼正在掘著黃土裡一具牲畜的白骨,但那上邊沒有它可以用來充飢解渴的東西。狼抬了頭,用一種看食物、或者說看見生機的眼光看著闖入它視線的零。
零嘴上綻開了笑容,僵硬得像是用印戳給憑空打上去的。此時此刻,零隻有一個念頭:死,也要死得離卅四儘可能遠點兒。
黃土在搖晃,世界在搖晃,零眼中的世界似乎要在烈日和熱氣中蒸發。
那條狼已經跟上了零,它像零一樣走得蹣跚搖晃。它在零身後的不遠處露出一嘴森森的牙齒。
黃土在搖晃,世界在搖晃。
黃土和烈日之間,零彷彿看到那個滾動著的癟塌塌的皮球,聽到孩子們的喧囂笑罵。
零加快了步子,接近於跌衝,他已經完全是一個追隨幻境的人。
那條畜生在驚嚇中斜刺裡逃開。
一直盯著零的湖藍喜怒交集:“他逃了!他媽的終於知道怕了!”
果綠用他一貫冰冷的聲音說:“他不是逃。怕是看見了海市蜃樓一類的什麼玩意兒吧。”
湖藍策馬。軍統們策馬。一匹馬跑到零的身邊,一鞭揮下。
零摔倒,接著又爬起來繼續往延安的方向走,動作像個瞎子。
馬蹄聲響,湖藍衝過來,馬槍柄揮在零的背上。
零摔倒,暈厥,這回再也沒爬起來。
五匹馬在簇集,二十隻馬蹄在不安地踐踏。
湖藍陰鬱不安地看看遠處,他並沒把槍收回套,那頭狼也在遠處看著這裡。湖藍開槍,那頭畜生一頭翻倒。
“你又救了他。本來這畜生就能把他解決了。”果綠說,“現在怎麼辦?”
湖藍收槍回套:“有一次我們要找共黨的電臺,把一個共黨放掉了一半血之後扔在現場,憑著他醒來後的舉動,我們找到了。人就剩本能時瞞不住人。”
一個軍統跳下馬,拔出小刀。
“現在放一半血,他直接見他的馬克思了……給他點水,一口就好。”
軍統收起刀而拿起了水袋。
果綠皺著眉看軍統給零灌水,又看了看湖藍。
湖藍頭也沒回:“看什麼看?”
“你掛著馬槍和盒子炮,可我疑心你身上會不會還有一支勃朗寧。”
“你疑心我是三號?”湖藍幾近荒謬地笑了笑。
“是啊。荒謬得我在心裡都藏不住,都說出來了。”
“我討厭你。像你這樣的黨派死忠有時比內奸還要壞事。”湖藍夾馬離開,他的手下怏怏地跟在後邊。
這樣懸殊的對峙讓他們都有些沒精打采。
暮色漸臨。
零躺在荒原上,紋絲不動。湖藍放下了望遠鏡,有些難耐的焦躁。
馬匹拴在半山腰上,幾個人都隱藏在峰頂的土丘之後,他們正在觀望零的動靜。他們已經跟零耗了整整一天。
“你把黨國大業搞成了你和他之間的意氣較量。”果綠開始抱怨。
湖藍在隱忍:“你要死不死地叨什麼勁?”
“提醒你是我的職責之一。真正的目標也許已經離開西安前往上海,我們卻在這裡無所作為。”
湖藍看著那三名手下,他們也露出一種猶疑的神情,這尤其讓湖藍心煩:“他就是真正的目標!”
“證據。”
“我的直覺。”湖藍這樣說對幾個已經開始懷疑的人是沒有效力的。
“說你直覺以外的東西。”
“我決定這裡所有的事情。”湖藍把他的刀遞給一名手下,“如果他再多說一句,你殺了他。”
“這違背了劫先生派我來西北的初衷。”
那柄刀湊近了果綠的喉嚨,拿刀的人有些猶豫地看著湖藍。湖藍毫不猶豫地看著果綠。果綠不再說話。
“目標動了。”一名軍統報告。
湖藍拿起了望遠鏡。
望遠鏡裡的零在蠕動。
爬起來對零來說是一件極艱難的事情,當他終於是一個站起來而不是趴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