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警官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她走到門口,交代了一個“外勞”到她辦公室去拿熱水瓶。
熱水瓶是違禁品,不能放進號子裡。所以呂喬又提著水桶到了號子門口,讓“外勞”幫忙,把水倒在水桶裡,呂喬再將水桶提到水池邊兌了一些涼水,又交代梅小蘭先舀出一些來洗下身,然後再洗上身,剩下的水從頭到腳再衝一遍,最後用自來水洗頭髮。
值班警官看著呂喬做這一切,就當著這夥人表揚呂喬說:“你們看看這個新來的,多麼細心啊,做事有條有理,你們都要向她學,聽到沒有?”
“聽——到——啦!”大家齊聲回答,很響亮。
“看到了,你們就要學,要講文明,要互助互幫,”值班警官又掃了一眼給她找麻煩的人們,說:
“吃完早飯,參加打架的人都自覺地在這裡站成一排,”警官指了指左邊的牆根:“等管號警官來了後,自覺檢討。警官會對照監控錄影看你們有沒有說實話,然後再接受處罰。”說完,警官走到號房門口,轉身又對著一號子的人說:“從現在開始,還有大聲吵鬧的,絕對不客氣!”說完,才走出號房門。“外勞”隨即就來關鐵門,就在關鐵門的時候,一個“外勞”還朝著號子裡的一個女羈押人,也就二十左右歲的女孩擠了擠眼睛,瞬間的挑逗,讓那女孩美滋滋了好半天。
號子裡總算安靜下來,大家接著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沒解手的繼續解手,沒洗漱的接著洗漱。梅小蘭在洗衣服,邊洗還在嘴裡邊咕噥。
呂喬胸口那種憋氣的感覺,這會兒才漸漸地有些緩解了。她在想,處在一個這樣的環境裡,就是動物也會發瘋的,何況是人。她甚至還有點理解關押在這裡的人們為什麼會平白無故就互相謾罵,裝瘋賣傻,打架鬥毆。
胡麗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一臉的無所謂。見警官一走,她也就隨意地走動起來,全然沒有自己也被警官呵斥過的那份懼怕。而轆轤,卻仍然站在那裡,小聲地與“詐騙嫌疑”爭執著。
呂喬望著胡麗和轆轤,想起昨晚和胡麗、轆轤的一番交談,心裡那份沉重比灌了鉛還甚——
吃過晚飯,轆轤就去洗碗了。胡麗與呂喬交談,說到了轆轤,就是剛剛才知道名字的陸瀟瀟。她說,轆轤的家庭條件挺好,父親是一個工廠的廠長,母親是老師,一個哥哥在深圳開公司賺了不少錢。而她因為失戀,就沾上了毒品,以至於發展到濫用針管,甚至用毒品兌自來水給自己打針,最終導致得了丙肝。幾次都因為注射過量,差點死掉。當時呂喬還沒聽懂,問胡麗“什麼餅乾?”胡麗笑著說:“是甲乙丙的丙肝,不是吃的餅乾!”為了這個丙肝和餅乾,兩個人還笑了好長時間。
轆轤洗完碗,又來到她們中間。知道胡麗在說自己,轆轤倒顯得很大方,就接著告訴呂喬:她爸爸媽媽實在管不住她,就把她交給在深圳的哥哥來管,她天天向哥哥要錢,哥哥不給,她就在公司鬧騰,搞得她哥哥的公司烏煙瘴氣。當時哥哥又正好找了一個女朋友,怕女朋友知道妹妹吸毒離他而去,無奈何哥哥又把她送回了父母身邊。
呂喬望著轆轤那張還顯得很年輕的臉,心裡真是覺得心痛。這是她第一次面對一個曾經吸過毒的人,聽著她很平靜很坦白很隨意地講述自己的故事:有一次,她躲在自己家的衛生間注射毒品,突然人事不省,是父親發現的及時,否則命都沒有了。
“命是自己的,要珍惜。”呂喬說。
“我控制不住。沒有毒品的日子,我難受的那種折磨,你永遠都體會不到。”轆轤說著,就將衣服袖子捲起來,把長褲子也脫下來讓呂喬看,告訴呂喬:胳膊上這一個一個圓圓的疤痕,是用香菸燙出來的;臀部兩側兩大塊肌肉是用刀挖掉的!呂喬倒吸一口涼氣,睜大了眼睛看著轆轤身上的疤痕,“你爸爸媽媽多傷心啊!”呂喬眼圈都紅了,她在感受轆轤因為毒品而遭受的折磨。是呀,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極點,誰會在自己的身上用火燙、用刀刳?
“你吸毒,也不至於來看守所吧?應該是到戒毒所去。”呂喬又覺得困惑,就問轆轤。
“爸媽不給錢,我總要維持自己每天的用量啊。所以就去偷人家的電動車了。”
“真偷了?”
“偷了。”
“賣了多少錢?”
“400元。”
呂喬皺著眉,搖著頭,不可思議。
“你也吸毒嗎?”呂喬問胡麗。
“我才不吸毒呢,我從來都不沾那東西。”胡麗搖搖頭,看樣子對吸毒她可是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