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屋子四面都有人看守,刺客是如何下手的?”
“傷口下斜,很明顯,攻擊來自上方。我已登上屋頂察看過,屋瓦有被移動的痕跡。就在此處。”
荊烈向前走了兩步,停下,仰面。“看傷口情況,當時的情形必是刺客以聲音或其他手段引得劉鈞注目,然後就在他抬頭的剎那飛出鉛丸,將他殺死。”
易秋樓縮了縮脖子,登時不自在起來,不著痕跡地向邊上移動了一下,好像生怕那致命的彈丸還會從那裡落下。
“不必擔心,”看出自己上司的畏懼,荊烈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刺客殺人之前必有預警,此事已成慣例。”
言下之意易秋樓並非行刺目標,不必杯弓蛇影。長史不禁尷尬,好在他雖然惜命,個性倒豁達大度,不以為忤。“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話音方落,一人接道:“不錯,這便是此事的關鍵了。”
聽到這聲音,易秋樓不禁喜形於色,叫道:“李先生!”門口那人青衫木屐,身形修長,正是李淳風。
上前一步,抓住青衫男子的袖口,易公子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嗨,你總算來了。”
“公子有約,不敢不至。”來人話說得悠閒,倒好像約的不是殺人查案,而是風雅詩會一般。荊烈卻皺起了眉頭。“這位是”
“隨意樓中李淳風。”不等易秋樓開口,酒肆主人先行拱手。“見過荊大人。”
“久仰李先生大名,長安城中都說你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荊烈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長史。“原來易大人請了這樣的高人相助,卻勝過荊某多多。”
弦外之音連易公子這樣一向遲鈍的人都聽了出來,剛想張口,李淳風已接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八個字,該當璧還荊大人才是。除了長安第一神捕,還有誰擔得起這個名頭?至於在下,拿人錢財替人籌謀而已,小小營生,不足掛齒。”
“那麼這件事,李先生如何籌謀?”荊烈步步緊逼,竟然不留餘地。
“有因方有果,追根溯源,無論怎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必有其‘因’。找到它,事情便迎刃而解。”
“高見,”雖是稱讚,荊烈臉上的揶揄神色卻顯而易見。“可惜在下愚魯,只知道勘查行蹤、追尋痕跡,至於因果,便不能明瞭了。”
“其實也不難。”絲毫未覺對方敵意,李淳風笑吟吟說道:“比如荊大人此刻身在此地,便是因;下一刻府中來人傳喚,即是果啊。”
“哼,我府中何曾——”
一句話尚未說完,一名親隨突然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叫道:“荊大人!不好了,你家孩兒暈厥了,夫人要你趕緊回去!”
4、斷手
室中突然靜了下來,親隨有些發愣,左右看看,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過了片刻荊烈方才醒悟過來:“你這你怎知道?!”
這句話卻是對李淳風說的。酒肆主人毫不在意地道:”如前所說,因果而已。至於令郎病症,藥方中須去掉青蒿一味,便無妨了。”
眼看荊烈倉皇告辭,易秋樓豎起了拇指。
“原來李先生果真有未卜先知之能,秋樓今日可是大開眼界呀。”
“哈。其實不過是見到他身上藥漬,偶然想到。”
“藥漬?”細一回想,荊烈袖口處確實有一塊顯眼的痕跡。
“近日城中小兒疫病盛行,醫者往往依照神農方加入青蒿。殊不知此次疫病以寒毒為主,青蒿性寒,一旦過量,兩個時辰之內病兒便會抽搐暈厥。荊大人身上青蒿氣味甚烈,因此斷定他家必有病孩,且用錯藥物。”
“但你怎知他家人會來尋他?”
“依常理判斷。荊大人袖口、衣領均有藥漬,顯然是親自為孩兒喂藥,憐子之情可知,家人又怎敢怠慢?”微微一笑,李淳風道:“沒想到名震長安、冷麵無情的天羅地網,竟是位慈父。”
“妙啊!”雙手一拍,長史大人顯得興高采烈。”難怪馬周對你推崇備至——對了,你方才說追根溯源,是什麼意思?”
“常人行事必有目的,作惡者也是如此,真正的無頭案極少。尋得了動機,禍首便呼之欲出。公子可知死去六人是什麼樣的身份背景,平時是否經常來往,有何特殊之處麼?”
“這”易秋樓抬起頭來仔細想了想,道:“兩名內侍一人隸屬東宮,一人侍奉楊娘娘,其餘幾人似乎也並沒有特別交情。至於身份背景,有山東氏族,也有江南寒士,更有前朝降臣,實在想不出為何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