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賓拍著三毛的背,像安慰一個離家出走,終於又回家來了的孩子。
三毛聽到這話,似乎哭得更傷心起來。王洛賓撫摸著三毛抽動的肩膀,也不自禁覺得悲楚起來,但他覺得有一種很詩意的美,美麗得他的心靈都為之顫動起來。
“幸福中有美,幸福本身就是美;痛苦中也有美,並且美得更真實!”
這是他年輕的時候寫下的一句話,沒料到當他晚年的時候,才真正真切地體會到,其中的滋味,那不是一種哲理意義的表述,而是內心情感的體驗。
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在他的懷中了,再多的風雨,再大的痛苦都過去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會好起來的。
三毛把頭埋在老人的肩窩裡,他的身體還很硬朗,還能給人以厚實的安全感,可是她已不想再在這上面停靠了。
儘管去意已決,面臨別離,她仍有不捨的傷感之情。
三毛在心中喊著:
洛賓,回不來了,什麼都回不來了,我已悟,我已悟!
三毛哭夠以後,把王洛賓引進屋裡,對他講述自己的旅途見聞:頭戴面紗的喀什婦女,製作精美、鋒利非凡的小刀,五光十色的工藝品,兩斤多重的大石榴,喀什艾提尕爾清真寺,農村的毛驢車王洛賓見她說得興高采烈,便說:“真這麼愛新疆嗎?”
三毛點點頭,說:“這片土地很美麗,我很愛它!”
頓了頓,她又說:“所以我才覺得別離它很傷心。·“別離?”王洛賓很驚訝。
“對,再呆上一個星期,我就回去了。”
“什麼?一個星期?你不是說過至少要住上三個月嗎?”王洛賓顯得很緊張。
“那是原來的計劃,計劃沒有變化快啊!”三毛的語氣非常平靜。
1990年9月7日,三毛從喀什回到烏魯木齊以後,在華僑賓館住了一個星期,便坐上飛往回四川成都的飛機,繼續她的大陸行。
但最後,原定於四五個月才回臺灣的她,不到原定時間的一半就飛回去了。
她一到家,就掛了一個電話給朋友:司馬中原,開口便說:“我這次去看王洛賓,他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去他家,一屋子的媒體人物和當地幹部,我有種被耍的感覺。我原本只是想和他單獨聊聊的。”
三毛走後,王洛賓悵惘地回到家中。
他的居所座落在幸福路某幹休所。
王洛賓開啟房門,空空落落的感覺直向他撲過來,他禁不住打了一陣寒顫,心中想起的是李清照的《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
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王洛賓去收拾三毛住過的房間,人已去,物依舊,說不出的悽清傷感。
王洛賓在三毛的床上發現了三毛遺失下來的一隻粉紅色的髮針。王洛賓把髮針捏在手中,看在眼裡,痛在心底。他惆悵地將髮針別到他的吉它的E弦上,後來,作了一首歌,幾乎可以同《在那遙遠的地方》相媲美。
我常撥弄著琴絃
獨自漫步在海灘上
琴聲那樣憂鬱
彈奏著丟盡惆悵
今天我抱起吉它
琴聲卻是這樣明朗
像一隻自由的白鷗
追逐著海波浪
雖然Sanmoor不在身旁
琴聲卻是這樣明朗
因為她的髮針插在E弦上啊
我幸福的E弦
奏起幸福的交響
她那粉紅的髮針
曾經插在鬢髮上
王洛賓將這首歌郵贈給三毛,滿以為會收到三毛熱烈如往昔的回贈,但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並沒有三毛的片紙只言。
1990年11月23日,王洛賓率領新疆藝術團前往新加坡演出。
演出回來後,疲憊不堪的他,不急著休息,卻立即開啟了信箱。
他在信堆中翻找著,終於有一封信跳入了他的眼簾:斜斜的字型,有力的筆觸,地址是臺北市南京東路。
王洛賓迫不及待地把信拆開,讀著讀著,欣喜若狂的心卻沉到了谷底,再也感覺不到一丁點的興奮和喜悅。
王洛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