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吉·阿里伸手放在摩頓森的肩上。“這些山在這裡已經很久了, ”他說,“我們也一樣。 ”說著他拿
出象徵村長權威的棕色羊毛“託比帽”,戴在銀白的髮梢。“你不能決定山該做什麼。”他語調中的嚴肅把摩頓森震懾住了,一如眼前的景色。“你必須學會聆聽它們。所以我也請你聽我說,因為全能安拉的慈悲,你為我的村民做了很多,我們很感激。但是現在你得再為我做一件事。 ”
“我願意做任何事。”摩頓森說。
“坐下,不要說話。”哈吉·阿里說,“你把大家都快逼瘋了。 ”
“然後他伸手把我的鉛垂線、水平儀、賬簿全都拿走了,快步走回科爾飛。”摩頓森回憶道,“我跟著他走回屋裡,不知道他要到底做什麼。他脖子上一直戴著一個皮串,上頭穿了一把鑰匙。他用鑰匙開啟一個褪色的木雕櫃子,把我的東西鎖在裡頭。裡面放的都是重要的東西,有醃山羊肉、他的禱告珠,還有他那把舊式英國滑膛槍。然後他要莎奇娜備茶。 ”
在莎奇娜煮“白玉茶”的半個小時裡,摩頓森坐立不安地等待著,哈吉·阿里則用手翻著他最寶
貝的《古蘭經》,專心沉浸在內心世界裡,默唸著禱詞。裝著滾燙酥奶茶的瓷碗在他們手中冒著熱氣,哈吉·阿里終於開了口。
“如果你想在巴基斯坦成功,你就得尊重我們的方式。 ”哈吉·阿里邊說邊吹著他的碗,“當你第一次跟巴爾蒂人喝茶的時候,你是個陌生人;第二次,你就是我們的貴客;第三次你再和我們一起喝茶,就已經是我們的家人了,而為了我們的家人,我們會無怨無悔地做任何事,甚至是死。”他把溫暖的手搭在摩頓森的手上。“葛瑞格醫生,你必須花時間去喝這三杯茶。我們雖然沒受過教育,但是我們並不笨,我們已經在這裡生存居住了很久。 ”
“那一天,哈吉·阿里教了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堂課。”摩頓森說,“我們美國人認為必須儘快把事情做完,我們是個三十分鐘解決午餐、兩分鐘完成橄欖球訓練的國家,我們的領導人認為靠‘震撼教育’式的宣傳活動,就能在攻進伊拉克之前贏得戰爭。哈吉·阿里教我要花時間喝上三杯茶,把速度放慢,像重視蓋學校一樣,重視和工人之間的關
系。他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讓我知道從跟我一起工作的人身上,我還有太多東西要學,而不應該自以為是,總想著教給他們些什麼。 ”
三個星期後,當摩頓森從工頭降級為群眾時,學校的牆已經砌得比他的頭還高,只差把屋頂蓋上去。常嘎吉偷掉的屋樑再也找不回來了,所以摩頓森又回到斯卡都,跟帕爾維一起監督新梁的採購和製作,確保它們足夠強韌,能頂得住科爾飛嚴冬時的大雪。
意料之中的一場山崩,讓前往科爾飛的路再度中斷。運送木料的吉普車被攔在了二十五公里外的山下。帕爾維正和我討論該怎麼辦時,
“第二天早上,看見一大團塵土往河谷方向移來。”摩頓森說,“哈吉·阿里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我們面臨的困境,連夜發動科爾飛的所有村民步行下山,他們抵達時還在拍手唱著歌,精神好得根本不像一夜沒睡的人。最神奇的是,連謝爾·塔希都來了,還堅持要搬第一包貨。 ”
“照理村裡的宗教老師不應該做粗重的事情,
但他堅持要幫忙,領頭帶著我們這一行三十五個人走了二十五公里的山路,把屋樑搬回村裡。謝爾·塔希幼年時得過小兒麻痺症,走路有點拐,走這段路對他來說非常辛苦,但他一路笑嘻嘻的,若無其事,帶領我們走上布勞渡河谷。這位毛拉是想用這種方式表達他對教育科爾飛孩子的支援——甚至包括教育女孩子。 ”
但並非所有布勞渡河谷的人都和謝爾·塔希的看法一致。一個星期後,摩頓森和塔瓦哈站在一起,正讚歎瑪克瑪和他的工人們安放屋樑的純熟技術,忽然聽見一群孩子的喊叫聲。孩子們通報說,有一幫陌生人剛剛過橋,正往村子裡走來。
摩頓森跟著哈吉·阿里走到橋上方的制高點,看到有五名男子走過來,其中一名看起來像是領頭的,後頭四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手裡拿著白楊樹枝修整成的棍子,邊走邊用棍子敲著手心。領頭的長者身材很瘦,看起來一臉病容,爬上科爾飛時還拄著柺杖。距離哈吉·阿里一百多米時,他停下腳步,傲慢地要科爾飛的村長走過去迎接他。
塔瓦哈挨近摩頓森,“糟糕,這個人是哈吉·麥迪。”他悄聲說。
摩頓森早聽說過這個人,他是艾斯科裡的村長。摩頓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