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木板上暗色的花紋相映成趣。寬闊的車廂中,名貴的獅虎皮毛一層又一層重疊鋪滿地面,細軟如初春草絲的長毛蓋過腳背。一張交趾紫檀木圈椅上墊著整張白虎皮,帝國首相蕭弈天頂盔貫甲危坐如山,微光映著鎧甲粗礫的金屬表面,折射的陰影隱去了他的面容,只有左肩甲龍頭血紅的雙眼在黑暗中閃耀。
“殿下,”李華梅慢慢解下大紅綢面厚棉斗篷,隨手掛在門邊的黃楊木衣架上。她款款上前挑亮燭火,從紫檀高腳方几上拿起純銀酒壺斟了兩盞勃艮地葡萄酒。“我剛拿到林保和最新的乩星結果,在最近一個旬日之內,從華沙到莫斯科將出現大面積回暖,屆時溫和乾燥的天氣將有利於大部隊的野戰行動。”
“很好,讓軍團做好準備。易飛的白虎師從克利切夫向布良斯克迂迴,進逼奧廖爾,切斷莫斯科和南方頓河流域的聯絡。玄武師第二軍團向基輔方向移動,援助困守敖德薩的第三軍團。作為生力軍的朝鮮第三旅,從維捷布斯克出發由北面包抄斯摩稜斯克——”
“等等殿下,說到朝鮮第三旅”
“華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蕭弈天朝後往椅背上微微一靠,輕鬆地笑了笑。“說吧。”
“殿下,我聽說,朝鮮第三旅以您的名義,”李華梅頓了又頓,小心地選擇著措辭說道,“在行軍的途中攻擊了一些非軍事目標”
“他們,攻擊了行軍途中的幾個莊園,逮捕了那些貴族領主,抄沒了他們的家產,對麼?”
“殿下,您都知道?”
帝國首相在黑暗中笑了起來,“當然,難道說還有人敢冒用我的名義?”
“可是”李華梅遲疑地問道,“羅剎貴族會因此反對我們,這會使佔領變得更加困難。況且,從維捷布斯克到敖德薩,數千裡土地早已被戰爭破壞得滿目瘡痍。如果帝國再放縱軍隊掠奪鄉里,我恐怕會造成一場大饑荒,波及數以萬計的俄國平民。”
“這不重要。平民手頭本來就沒剩多少糧食,而領主即便存糧再多,也不會拿出一升半鬥賑濟窮人。華梅,我准許你此前的提議,就用繳獲的部分糧食就地僱傭勞力,每個壯丁每日發給小麥五合、黑麥七合。”
“可是,殿下,這隻有原定數量的一半,僅夠一個成年男子吃飽而已!”
“夠他們活下去,這就夠了。況且,羅剎平民的性命,應該由莫斯科自己來負責。我們,不過是略盡人事罷了。”
“殿下”李華梅輕喚一聲,忽又噤聲不語。她眼看著忠武王站起身來,往前一步跨入燭火明亮的光圈中。黑鐵鎧甲上泛起暗金色的朦朦光暈,映在蕭弈天線條分明的臉頰之上,令他冷漠的面容看起來模糊難以直視。首相再次開口,話音中帶著一絲森冷的嚴肅。
“華梅,你既是將門虎女,對兵法應該有所瞭解吧。”
“自幼熟讀”李華梅有些不明就裡,只得微埋下頭低聲答道。
“那麼,”蕭弈天繼續說道,“告訴我,‘為將五危’是什麼?”
“孫子曰,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李華梅背到這裡頓了頓,猶豫著偷瞄了蕭弈天一眼。“愛民可煩。”
“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蕭弈天接著說了下去。“俄夷堅壁清野,把數十萬平民當作包袱拋給我們,其目的已經非常明顯。從阿力山達郡到敖德薩,海路超過五千裡;從敖德薩到斯摩稜斯克,陸路約有兩千裡。一石稻米在埃及市價不過三四百文,送上前線卻要耗掉運費一千兩百文。僅此一項,每月就要支出將近五十萬銀元。故智將取用於國、因糧於敵,食敵粟一斗,當吾粟一石,軍食可足矣。那麼,你還有疑問嗎?”
“沒沒有了,殿下。”
“那就這樣吧。”蕭弈天從李華梅手中接過水晶酒盞,燭光瑩動,清澈純淨的勃艮地葡萄酒如一整塊紅晶玉髓,殷紅的血色中泛出深不可測的醇厚。一絲冷酷的笑意從帝國首相的嘴角慢慢浮現。“現在,演出開始了。”
第七節 匹夫奪志
戰場上沒有渾噩無辜之徒,一旦有利可逐,便不會因恐懼而卻步。
——赫莫克利特斯
西元1589年4月29日,俄羅斯,斯摩稜斯克前線。
瓦蓮莉婭·安德烈娜·梅爾庫羅娃公爵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上龍堡的點將臺,成千上萬的哥薩克士兵在她的面前聚集整隊,在軍官的呵斥下勉強列成參差不齊的十多個方陣。
整整半年,漫長似流水,卻又轉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