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掉了杭州怎麼辦?這種事情,他們是做得出來的。“
嘉和一聽,立刻穿上褂子,就往外跑,邊跑邊說:“媽,西岸,你們今晚都不要睡了,等著我回來聽訊息。”
等回來的可不是好訊息:方西冷盼望的那種出風頭的事情倒沒有,卻攤著讓各家出資。
沈綠愛一聽嘉和答應出三千也很吃驚:“別家出錢了嗎?”
“都出了。是借的嘛!商會會還的。“嘉和疲倦地坐在太師椅上,說,“吳升出了五千。”
“他出五千是他心懷鬼胎。他要用錢買他的名,買他的地位,你出這個錢幹什麼?”方西冷憤憤不平地說,“又不是給慈善機構!是給軍閥;你開的是茶莊,又不是金莊銀莊!你到哪裡弄錢去?”
杭嘉和礙著綠愛的面子,也不好發作,便耐著性子解釋:“話不能那麼說,一城的人,都把希望寄託在我們身上,王竹齋明日就動身去嘉興作人質,與來梅村談判。萬一談不好,他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我們出點錢,又算得了什麼?”
方西冷說:“人家是人家,人家是大戶人家,有錢。我們家是破落人家,出手哪裡好這樣大方?”
綠愛一聽這話就不高興,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嫌她會來事,此刻就更聽不下去了,說:“大媳婦有這樣說話的嗎?你說我家是破落戶,你怎麼就硬著頭皮要往我們家嫁,要趕也趕不走哇?“
方西冷一聽,如五雷轟頂,她到底是讀書人家出身,又是獨女,婆婆一直對她敬而遠之,她哪裡料得到婆婆是不嗚則已,一鳴驚人。
“上帝啊,“她尖叫起來,“上帝,嘉和你聽到了沒有?你聽到她都說了一些什麼?“
“別上帝上帝的假門假事了。”綠愛一上火,索性破罐子破摔,“上帝叫你見死不救了嗎?只要杭州城不被燒掉,不要說三千,三萬我們也出。”綠愛一櫓袖子,摘下她那隻和田玉銀子,“嘉和,當了,該幹啥幹啥去!”
“嘉和,你這沒有用的東西,你說話呀!”方西冷大哭起來,鬧得嘉草跑了過來,趕緊勸走綠愛。誰知西冷見婆婆走了,更加喚叨個不停:“嘉和,你還有沒有骨氣?輪得到她來教訓我嗎?我要挨訓,也該是我親婆婆來訓。她算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被嘉和重重地一掌桌:“你給我閉嘴,回屋去!”
這一下,倒也把方西冷嚇住了。但是到底又是任性慣的,嘉和又從來沒有給她說過一句重話,便一跺腳說:“好,不用你們杭家趕,我自己就走!”
這時,杭憶、杭盼一雙兒女都嚇哭了,只是杭憶哭得收斂一些,杭盼哭得放肆一些罷了。方西冷順手拴著那個哭得狠的,抱起就走,邊走邊說:“杭嘉和,你聽著,明日把我的東西,一樣不少送回我孃家!”
嘉草急了,拉住方西冷說:“嫂子,嫂子,你可不能這樣走哇!有話不能好好地說嗎?”
“幹什麼?放開!”方西冷大喊一聲,聲音又亮又響,震了這忘憂樓府,然後便騰騰騰地往外走。
“大哥,大哥”嘉草急得又來抓嘉和的手,嘉和重重地放下了手裡的茶杯,說:“讓她走。”
方西冷抱著杭盼在夾巷裡走時,只是氣糊塗了,但是她叫門房開門的時候,還是想到再等一等,要是丈夫這時候來叫她,她還是會回去的。方西冷一方面相當神經質,另一方面也是很理智的。
然而,在從開大門到門房去叫車馬的整個過程中,忘憂樓府都不再有聲息,它靜悄悄的,彷彿對她的發難不屑一顧,又彷彿毫不留情地就把她剔了出去。方西冷打起冷戰來,嫁過來六年了,她第一次想到,忘憂茶莊,有時真的是一個寒氣逼人的地方。
數日之後,杭嘉和與商界同仁發動杭州社會各界去車站迎接軍閥來梅村,以保杭州免於兵愛。行前,他的丈人方伯平登門,單獨會晤了女婿一次。
翁婿間一向客客氣氣,像有教養的買賣人在交易市場上。但那丈人心裡卻是早有了準備的。女兒抱著外孫女兒半夜三更哭回孃家時,當孃的便大吃一驚,和女兒同仇敵代了一番,卻又沒了主意。見丈夫毫無動靜,說:“你怎麼一句公道話也不講?我女兒什麼人,被他們賣茶的一家,說氣就氣出來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嫁到他們賣茶人家家裡去,本來就是委屈透了的事情——”
丈夫喝住老婆說:“這是什麼話!是有教養人家說的話嗎?我不用問都知道,你看你把這個女兒慣成什麼樣了?“
“你就曉得捧姑爺。我倒看不出這個不陰不陽的姑爺有什麼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