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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他是誰。”羅力啊,到底年輕氣盛,他脫下軍帽,放在桌上,他說:“大哥,你應該知道,不是戰爭,我不會來到這裡,我不會是個軍人。我生來本是一個挖煤的,我不是生來就打仗的。“

這話說得硬了一些,嘉和好像沒有什麼思想準備,抬起頭來,說:“我們這些人,沒有人喜歡打仗的。”

話音剛落,電燈滅了。戰時的燈火管制,大家都已經不奇怪了。羅力問:一大哥,有蠟燭嗎?”

“有倒是有,不過店堂裡向來有規矩,不能夠點蠟燭的。”

大概是立刻想到羅力本不是一個茶人,並不知道茶的那些個講究,嘉和在黑暗中解釋道:“茶行中歷來就有這樣一說,茶性易染,別樣氣味不可與茶同在。故而店堂裡做生意。我們向來是蔥、蒜、替不進口的。蠟燭氣味重,也不能進店堂。早先店堂裡用的是燈草,再後來,就用電燈了。“

兩個男人坐在黑暗中,各自摸索著茶盞,口中便各自地發出了咂茶的聲音,在暗中,竟也是十分的響亮。羅力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什麼平水珠茶的茶,它是圓的,在水裡放開而成為長的。它入了口,竟然是那麼樣苦澀的,清醒的,羅力永遠也不能夠忘掉這平水珠茶的了。因此他問:“大哥難道你還準備把店開下去?”

嘉和在黑暗中好久也沒說上一句話,然後問:“照你看來,我是撤,還是不撤?”

羅力放下茶盞,黑暗中放大了聲音:“大哥,我今日來,除了家中偷盜一事之外,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立刻幫助你們撤到後方去。你別看城裡面現在又平安無事的樣子,淪陷就在眼前了。我把你們安頓好,我自己也要走了。“

“走哪裡?”

“上正面戰場。”

嘉和就不說話了,其實他倒是很想問寄草知不知道羅力的這一打算,但他立刻覺得不能夠這樣問一個國難當頭時的軍人。因此最後從他嘴裡出來的話就變成了那樣:“這樣好,男人上前線,女人孩子退到後方去,寄草準備帶著忘憂一起去貧兒院。”

羅力很關心杭家的其他人怎麼樣安排。他有一種直覺,以為這個家族的人是經不起戰爭的,他們不是那種在非常情況下能夠生存的人們。

因此,當他知道除寄草和忘憂之外,唯有杭憶要跟著抗日組織撤到金華去,杭家其餘的人都不打算離開杭州時,十分不能理喻。他告訴嘉和,據他所知,杭州城裡的有錢人都已撤了自己的實業到後方去了,候潮門外那十幾家的茶行,不是也都撤了嗎?

嘉和聽著黑暗中羅力的略帶焦急的勸說,心裡想,是的,是的,你的話統統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你的這一番話應該和綠愛媽媽去說,你知道我們這幾天為她的去留磨破了多少嘴皮。你想想,和女人談戰爭,這本身便是一場多麼艱苦的戰爭。無論我們怎麼跟她說撤退的生死意義,她都能找出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理由來。她一會兒說日本人不影響龍井茶的生意,比如這幾年,獅峰極品照樣賣到十六塊錢一斤,特級龍井照樣賣到十二塊八角一斤;她一會兒又說日本人不會打進杭州城,哪怕真的打進來他們也不敢殺杭州人——杭州是佛保佑的地方;一會兒她又說哪怕日本人要殺杭州人也不會殺她——她有什麼好殺的,秤秤沒有肉,殺殺沒有血,剝剝沒有皮,老太婆一個了,難道日本人還會看得上!最後一點,她堅信抗戰是立刻要勝利的,你看那麼多的黨,共產黨,國民黨,都要團結起來要抗日的。中國多少人,從前是不團結,日本人才打進來,現在團結了,哪裡還會任他們橫行霸道,我又何必一歇歇逃出去一歇歇殺回來。

總之她一會兒這麼說一會兒那麼說,就是不想走。最後她甚至被自己的理由感動得哭了。她說,她是不能夠離開嘉草的,她是陪著嘉草親眼看著林生被殺頭的,所以嘉草才神志不清了。嘉草不能出去逃難,出去就要死。她不是她的媽嗎!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比親生的還要親,我怎麼能夠扔下她不管呢?

嘉和想說不會扔下嘉草不管的,嘉草的事情他會管。但綠愛不讓他插話——閉嘴,你們男人知道什麼,女人得讓女人陪著。嘉和又想說,葉子和杭漢也不走,他們也會照顧嘉草的。誰知這一說,綠愛更來勁了,綠愛把手和嘴湊到嘉和耳根,壓低聲音,彷彿進行地下工作似地說:“她是日本人。”好像那麼多年來他們抗家一直不知道葉子是日本人一樣。

因為綠愛媽媽的太不講道理之故,嘉和實在是有些生氣了。忍啊忍的,好容易才沒有說出來:如果寄客伯伯走,你會不走嗎?不過他到底還是換了一句話,說:“媽,我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