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那人如黃鐘大呂般地一聲喝:“我看你們有這個膽!”
又聽那幾個人說:“四爺,四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別動手累著自己。”
吳有趁著暮色中最後一點亮色,看清楚了,原來正是杭州城裡的老英雄獨臂四爺趙寄客。吳有一時發增:趙四爺是場面上一條好漢,這誰都知道。可那畢竟是中國人的好漢啊,不是明日就來了日本人了嗎?不是剛才還砍了陳老師的手了嗎?怎麼見了這四爺就點頭哈腰又變成狗了呢?
吳有正想不通呢,又聽趙寄客說:“怎麼給我塗上去的,怎麼給我擦下來!”
吳有抱著腦袋走過來,心裡面就不服。好歹他吳有“破腳梗“名聲在外,杭州城裡也是一方霸主,又有弟弟在日本人那裡當翻譯官。這個趙四爺,活了今日活不了明日的,他吳有還能聽他的?
誰知那投子人竟說:“吳有,聽四爺的,擦了。”
吳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僵在那裡一時沒有動彈,就見自己衣裳被四爺的柺杖齊胸剖膛般地一把挑開了:“就用它擦。”
吳有沒辦法,只好脫下他那件九成新的褐色暗花緞夾襖,苦著一張臉,一把一把地擦自己的“屁股“。四爺虎視眈眈地立在背後,他連馬虎都不行。
直到吳有那件夾襖都擦得沒法子穿了,趙寄客才用柺杖一個個指著他們的腦袋說:“記住,這地方不是你們這種人來的,來了就別怪我趙寄客不客氣。”
正這麼說著,就聽大門被人很快地開啟了,見一年輕女人披頭散髮衝出來,一邊叫著:“我同你一道去!我同你一道去!“又見幾個人跟著衝了出來,抓住那女人的肩勸著:“嘉草,你不要急,忘兒一頓飯工夫就回來的,有他小姨媽和他在一起呢,不會出事的,不會出事的。”那麼勸著,一群人才又回了門,四爺也跟著他們一起進去。等一切恢復了平靜,吳有提著他那件被糟蹋壞了的夾襖,“呸“地吐了一口,叫道:“這是什麼事啊,皇軍也怕趙四爺!”
那夥子人吵吵鬧鬧往前走著,一邊說:“你知道個什麼!昨日皇軍就有令下來特意關照了,杭州城裡有幾個人物不能動,其中就有這個趙老爺子。說句實話,殺你倒沒關係,得罪了他可不行。“
這一番話,把吳有說得一下子縮回了脖子,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趙寄客闖進杭家,正是時候。嘉和原本性情平和,不失謙謙君子貌,此時也幾乎被眼前的這幾個女人弄得咆哮起來了。
此時的杭州城,東南一角,槍聲不斷,一支來不及撤退的國軍部隊正和日軍邊撤邊戰。從南星橋至閘口,已是火光衝了天,沿江一帶,漸成焦土。還剩下了十萬人的杭州城中,婦孺老弱們紛紛四處逃散。杭州城號稱東南佛國,亦是中國基督教重要傳播地,而中國伊斯蘭教的四大名寺之一鳳凰寺也就在忘憂茶莊的附近。杭州人,平日裡要燒高香,臨時更要抱佛腳。那些劃十字的就進了由牧師蘇達裡、萬克里等人以萬國紅十字會名義出面設立的難民收容所——湖山堂、思澄堂等等;那些祈禱安拉的回民們紛紛避入了鳳凰寺;杭家既不信上帝,也不信安拉,杭天醉過世之後,連釋跡牟尼、觀世音也不太去光顧了。如今想暫避一時,想來想去,卻還是想到靈隱寺。先父杭天醉在那裡還有幾個和尚朋友,或可收留幾日,避過這血腥之災。
不料眼前留下的這三個女人,一個因為尋不到兒子,幾乎瘋了一般,不按住她,她就箭一般往外射。一個又幾乎一言不發,老僧說定,任人發落。倒是綠愛媽媽抱著一根房柱子說:“我老早就跟你們說好了的,我是不離開這裡的。我要想離開這個家,不好一早就跟著寄草她們走?我嫁到杭家幾十年了。從前是想走也沒走成的,現在是不想走了。我這一走,以後我們杭家,還怎麼在杭州城裡吃飯做人?“
嘉和勸她說這不過是一時之避,綠愛搖搖頭說:“你當我不曉得,嘉喬在上海當漢奸,這一次要跟著日本佬一起回來。他回來就要奪我們的茶莊和院子。我要不在,。讓他直是直橫是橫,這口氣哪裡咽得下!”
嘉和氣得直敲桌子:“你那麼看重這五進院子,我替你守著行不行?你們去避難,我在這裡,好不好?!”
綠愛也不生氣,繼續說:“我留下來,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杭家茶莊。你要不走,嘉草怎麼照顧?葉子、漢兒,都要有個大男人在旁邊護佑。嘉和你放心,躲過這一關我們杭家總會團圓,不相信過幾日你回來,我保證活得好好的給你看。“
“媽!”嘉和忍不住大吼了一聲,“好吧,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