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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他不理解他的少爺了。你看他平時在家中萎萎靡靡,哈欠連天,可是這會兒怎麼這樣器宇軒昂神情滯灑了呢?你看他手舞足蹈、高談闊論的樣子。還有這個紅衫兒,惶惶恐恐地笑著,正順著少爺的心思走呢。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又套上了那枚祖母綠的戒指。

撮著想:“回去後我怎麼跟少奶奶交代呢?這個少爺,跟他的爹,真是八九不離十啊!”

《茶人三部曲》

第一部:南方有嘉木

第十三章

杭州東南處,直崇新門外的南北土門和東青門外壩子橋,八百年前的宋代就是茶市了。吳茶清在附近的候潮路候潮門望仙橋附近租了房子,僱了人,搭起班子,直等著清明一到,遣派山客,迎候水客。

明眼人一看就曉得,茶清伯不過是把忘憂茶莊前店後場中的一部分搬到外面來做。往年茶農是直接把茶送到忘憂茶莊後場,由茶清伯評茶定級收購,或者進山去採購了來。今年卻是送到忘憂茶行去了,繞個彎,再送到茶莊,實際上,等於是茶莊又開拓了一爿天地。

林藕初嘆口氣,對吳茶清說:“何必呢?一家人嘛!”

吳茶清捻捻小鬍子,說:“少添一點麻煩吧。”

“沒想到,我就成了你的麻煩。”林藕初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也不動,眼裡便有了憂怨。

吳茶清端起了蓋碗茶,又放下,目光盯著女人,便直了起來,道:“你是不曉得男人的厲害。”

“怎麼個厲害?”

“男人要什麼,便是要奪什麼的。”

“我這裡有什麼不讓你要的?幾十年過來,還不是你在替我們抗家做主?“杭夫人說。

“誰說我想替你們杭家做主?”茶清說,“我若想替我自己做主呢?店是我的,茶莊是我的,這個上上下下的家是我的,你!”茶清指著女人,“你是我的,天醉是我的。忘憂茶莊不姓杭,姓吳,你答應嗎?”

杭夫人頭低了下去,半晌,抬起來,雙目炯炯有神:“十年前你為什麼不對我這樣說?”

“九齋死前,曾對我說,將來有一日我吳茶清歸了西,要用十人抬棺,從茶莊前門送出去。”

女人聽不明白了,不解地看茶清。

“九齋是要我死在忘憂茶莊裡呢。”吳茶清說,輕輕地,笑了。

“我們便是一起死在忘憂茶莊裡,又怎麼樣!”林藕初激動起來,“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天老爺給我送來的男人?不怕九齋這死鬼在地底下聽了咒我,這幾十年沒有你,我和他有什麼趣味,這份家業,無非是你我頂了他的名義掙下的罷了。“

吳茶清長嘆了一口氣:“我這次要出去,並非因為和雲中雕較量了一場,實在是思忖了很久的事情。在這裡呆久了,頂了杭家的名分做事,心裡便生出其他念頭。人心就是這樣不知足的。如今天醉也成家立業了。長此以往,怕是我們兩個對峙,你在當中為難,敗了你一世的辛苦。你倒想想,究竟是不是這個道理?”

林藕初聽著聽著,呆了,然後掏出帕子,輕聲哭泣起來。

吳茶清在女人身邊站了一會兒,說:“你姓林,不姓杭,你為誰哭?”

女人老了,是老淚縱橫了,女人說:“我為姓吳的人哭。”

那姓吳的老人腰彎了下來。兩隻手拇指和食指來回使勁地搓弄著,吭吭地咳嗽著。女人哭著哭著,見對方老咳嗽,頭一抬,愣住了,吳茶清兩隻冰冷的眼睛霧氣騰騰的,冒著熱氣。

吳茶清一向在茶界深藏不露卻又名聲遠揚,他的舉動,便成了人們效仿的榜樣。自他遷來此地後,杭州的茶行逐漸地便多了起來。寧波的莊源潤,杭州的乾泰昌,海寧使石的源記、隆興記,又有公順、保泰,紛紛相繼而設。候潮路口,茶市一時盛極。

自此,春夏兩季,茶商雲集杭州。東北,有哈爾濱的東發合,大連的源順德;天津衛,有泉祥、正興德、源豐和、義興泰、敬記;北京有鴻記;濟南有鴻祥;青島有瑞芬;濰縣有福聚祥;開封有王大昌;煙臺有協茂德、福增春;福州有何同泰。

天南地北的來人多了,便分出了流派。一時,便有了天津幫、冀州幫、山東幫、章邱幫、遼東幫和福建幫。

往近處說,長江以南,上海、南京、蘇州、無錫、常州的茶商,未等杭人春茶收購完,便直奔杭州候潮路,專門來此等候,採購了紅綠毛茶而去。

這些以採購為主的外省茶商,茶業一行中,有個專門的稱呼,叫“水客“。

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