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銑好似渾然不覺他的糾結,也似乎完全忘了妓館門口的尷尬重逢,將自己此次回西都的任務詳細道來。原來小侯爺四月回京,因圓滿完成汛期巡方,又平定交趾叛亂,連番立下大功,得到皇帝許多嘉獎,隨即舉行了隆重的承襲爵位儀式。從現在起,憲侯這個稱呼,正式落到了獨孤銑頭上。
宋微聽到這,舉杯示意:“恭喜侯爺。”
從今往後,小侯爺的“小”字,就必須去掉了。獨孤銑承了憲侯爵位,回西都老宅祭祖,順便把皇帝賜給蕃坊穆家的聖旨和獎賞帶過來。
宋微聽他說承爵典禮,想起一事,問:“府上失竊的那個什麼金印玉冊,找到了吧?”
“找到了,在西都往東兩百里的小鎮子上,一個金銀鋪子裡找到的。據那金銀匠說,是個老頭暗地託他割開金印,帶著印文的那邊沒要,跟他換了銅錢,玉冊隨便換了點首飾。次日他找了識字的秀才問印文意思,人家勸他送到古董鋪子去,他認為很值錢,四處找人打聽,正好侯府侍衛查到那邊,就拿回來了。幸虧印文沒毀壞,秉過皇上,尋了塊玉鑲嵌上去,好歹算是保住了。”
宋微聽他語氣,試著問道:“這麼說,崔貞還沒抓到?”
獨孤銑喝了口酒,才道:“沒有。侯府的人追到江邊,斷定她走水路東逃。一路追蹤,始終沒線索。後來得知那幾天湊巧有暴雨風浪,翻了好些船隻。既然一直沒找到,也沒準早就葬身魚腹了。”
時過境遷,此時此刻談起這些,兩人都不免有點感慨,又有點尷尬,一時無話。
喝了一陣悶酒,獨孤銑抬起頭,直視著宋微:“小隱,女人的滋味好麼?”
宋微沒提防他這一下,一口酒嗆在嗓子眼,咳得驚天動地。獨孤銑坐在對面,就這麼看著他的狼狽相,一動不動。
宋微好不容易平復喘息,袖子在臉上抹一把,擦淨眼淚鼻涕,啞著嗓子道:“女人什麼滋味,侯爺又不是沒嘗過,何必問我。”
獨孤銑一本正經:“這種事,每個人都不一樣。我從來沒覺得女人有多好,你呢?你現在也嘗過了,覺得好麼?”
宋微只覺得,三個月不見,這廝的臉皮厚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硬起頭皮道:“挺好。”
“比我好?”
隨著這三個字入耳,宋微看見眼前一道天雷滾過。
“說實話。你知道你騙不過我。”
對上他幽深粘稠的眼神,宋微“比你好”三個字噎在嗓子眼,半天出不來。
獨孤銑看了他許久:“以後還去麼?”
宋微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妓館。”
宋微考慮一下:“不知道。太貴了,一晚上兩萬錢,都趕上二十頭嗯昂了。”
“噗!”獨孤銑萬沒料到等來這樣的回答,滿腹心酸難過,也壓不下啼笑皆非。
拉起他的手:“小隱,別再去了,好不好?你看,我比女人好。我不要錢,還可以倒貼錢給你。你去找女支女,不如找我。”
宋微好像不認識眼前這人似的,呆看著他。
獨孤銑繼續道:“知道你去妓館,一開始我很難受。後來想想,也沒什麼好難受的。因為這讓我知道,你還沒有找到真心喜歡之人,也還沒有人用你喜歡的方式喜歡你。”
第〇四二章:歡場誰人不愜意,世間何物換真心
宋微不喝酒了,垂下眼眸不知在琢磨什麼。
獨孤銑也放下酒杯,等著他的回答。
過了一會兒,宋微抬起頭:“侯爺,你這太不厚道。你說咱們是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幸災樂禍。”
獨孤銑笑了:“幸災樂禍?不可否認,想通了之後,我是很高興。”神色一斂,變得嚴肅正經,“小隱,分別之後,我時常想起你,也想起你說的話。我仔細思量了許久,你我之間,固然是我過於冒昧,唐突了你。但你所形容的境界,亦未免太過極端。我沒見過——不光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那般純粹的感情和關係。一時一刻或者有,一生一世太難得。我倒想看看,如此地步,誰能為你做到,你又能為誰做到。”
目光直視著他:“你這樣流連歡場,莫非是想在那煙花之地,在那倚樓賣笑的女子中尋找真心之人?你與那些公子少爺結交,莫非是想從官宦貴族之家,從那些風流浪蕩的男子中尋找真心之人?”
搖搖頭:“我不認為你不明白,那希望有多渺茫。你會如此耗費光陰,也不過是貪圖一時享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