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裡捆綁的形態如此相似,奇異地挑動起皇帝某根神經,不說不動注目良久。
臨止輕聲問:“雲羅姑娘如何安置?”
“讓她睡。”皇帝輕輕放下羅帳來,走到外殿,忽又道,“等她醒了,叫宮女伺候沐浴,替她捶捶腿松背,舒活經脈。”
皇帝一早上看摺子,聽奏議,都有些恍惚,眼前不斷跳動著雲羅那張並非特別驚惶、然而尤其可憐的臉。她的眸子黯淡無光,燭光照在眼底,跳躍的只是那片外來光芒。
直到丞相柳如宴出班奏議,皇帝方把注意力完全集中過來。
柳如宴說的這是冀州軍中貪汙一事,歷來軍中貪汙就是極為敏感,但這件事還是先皇在世期間一件陳案:軍營出於需要徵當地農耕地幾十畝,並對該村莊補發了賠償金,結果用作賠款的近萬兩銀子俱被村官和遊擊合謀吞落,沒有一文落到百姓袋裡。事實俱在,這名遊擊革職查問。
到這裡為止此案本來是已經結束的了,不料最近又橫生枝節,有人出來控告這件徵地案,指遊擊貪汙徵地賠款,只是代人受過,真正的銀子最後不是落到他手裡。矛頭直指冀州兵營參將。而這個控告人之所以為人注意則是由於她的雙重身份,她是這位參將的小妾,也是之前出事遊擊將軍的姐姐,因為違反家規受責,她就認為參將是把他們姊弟利用後準備踢掉她了,激怒之餘,就把這件事重新挖出來,不止如此,她還隱約提到了一些更嚴重的事端,牽涉到更上層的人。
光是徵地案的話,幾千兩銀子不算大事,但真正讓這樁案件陷入撲朔迷離的是,這名小妾在指控過後的當夜,即離奇暴死。更嚴重的事端是什麼?更上層的人有哪些?參將之上,還能有誰?出首人為何暴死?是否她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使某些人害怕了?這件事情飛報上來以後,柳歡宴十分看重,認為不能當普通小事來對待,所以特意稟知皇帝,要求派人嚴查。
這件事的首尾皇帝和柳歡宴兩個人你知我知,柳歡宴正式在朝廷上提出來,表示下面的一些要點都準備好了,可以正式吹號角進攻了。因此皇帝有再多的心事,也立刻拋開,仔細地聽了丞相的奏稟之後,非常高調地下旨嚴查,當場決定派遣兵部郎中程穎田為欽差大臣,親往冀州軍部,協助總督嚴濟乾查辦此案。
對於這個人選,眾人心知肚明。朝堂中大部分是由柳歡宴一手轄制住的,但這大部分中的絕大部分,還算不上是親信黨羽,而這位年僅二十七歲的程穎田,則是由柳歡宴一手提拔培養,心腹中的心腹。皇帝派這個人出去,很明顯要嚴辦了,甚至有聰明人也想到,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查案是假,真正目標,在於京中脫身前往冀州的定王。這是要向定王以及軍部揮屠刀了。
皇帝意旨表現得如此明確,自然沒人敢捋虎鬚,況且這件事從表面上來講,抓不住半分錯處,該查,該辦,誰能講皇帝一個“不”字?這事就這麼決定了。
皇帝下朝,一如既往命柳歡宴到御書房,這次還多了個人,就是那位年輕的欽差大臣程穎田。三人逐條商議,把此事由來以及未來發展,每一個步驟都詳加推敲,包括程穎田到冀州,將會遇上的意外、阻梗,乃至危 3ǔωω。cōm險,都一一抽出來分析。程穎田此去冀州,也知危 3ǔωω。cōm險重重,前途多艱,但是皇帝居然想到他可能經歷的危 3ǔωω。cōm險,甚至幫他一起來分析如何面對以及避免,不由感動得一塌糊塗,拜伏於地道:“臣年輕無知,蒙聖上信任重用,必當肝腦塗地以報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柳歡宴輕笑,在一旁提醒:“程大人,肝腦塗地粉身碎骨皆是虛,皇上對大人期許甚高,希望大人你此行,只許成不許敗,切不可辜負聖恩。”
自古以來,“肝腦塗地粉身碎骨”報君的不計其數,然而那多半隻是些愚忠臣子,因為能力不夠才想到的下策,以一死搏忠名。皇帝根本不需要這些,只有當程穎田此行成功,那才是皇帝真正所期望的,“只許成、不許敗”,等如是一道變相的生死狀。程穎田思路敏捷,立刻道:“臣定當竭盡所能,不負君恩!”
皇帝微笑頷首,柳歡宴一手培養出來的年輕臣子果然還是個機靈的,這個程穎田軍伍出身,倒是文武皆通,這就很不容易了。溫言嘉獎幾句之後,揮手令退。
只剩下君臣兩個,那就隨意得多了。皇帝在書案後面,柳歡宴隨隨便便地盤腿坐在榻上,笑容如春風繾綣。皇帝對他的君前失儀也視如不見。君臣相對氣氛融洽,看不出一絲一毫日前還曾藉著一個因由暗中你來我往大打出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