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從樓道的窗子裡映進來,把我嚇了一跳。暴雨嘩啦啦下起來。天早就已經黑了,雷聲一陣緊似一陣。這裡本來是安全通道,平常很少有人走,這時候空蕩蕩的更只有我一個人。樓梯間裡很遠才有一盞聲控燈,不過因為雷聲隆隆,所有的燈滅了又亮,亮了又滅,每盞燈還是在拐角的地方,好遠好遠,那燈光亦十分慘淡,總教我想起一部恐怖片。我壓抑著心中的恐懼,開始唱歌。我一害怕的時候就唱歌,這大約是小時候落下來的毛病,小時候我媽忙著美容院的事,常常將我一個人反鎖在屋裡,我睡到半夜醒來,怕得要死,所以常常唱歌哄自己睡覺。到現在仍舊是這種毛病,怕打雷,怕得要死,於是唱歌。
我都不知道自己荒腔走板唱了些什麼,爬樓爬得我上氣不接下氣,喘息未定,唱的自然難聽,爬到快到五樓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樓梯上坐著一個人。恰好這時候雷聲漸息,聲控燈沒有亮,我只看黑暗中一點模糊的影子,彷彿是個人坐在那裡,我壯著膽子咳嗽了一聲,聲控燈仍舊沒有亮。我連拍了兩下手,聲控燈還是沒有亮,大約是壞了。正在這時候,樓外一道閃電劃破黑暗,在樓道被閃電映亮的那一瞬間,我模糊看到一個熟悉的臉龐輪廓。
“風是你,雨是你,風雨琳琅都是你。”
當初張愛玲寫胡蘭成:“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房間裡有金沙金粉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那時候我還是文藝少女,把這句話念得滾瓜爛熟,有天狂風暴雨,程子良被堵在機場裡,航班取消,我們兩個隔了一千多公里,不能相見。打完電話又發簡訊,我把這句話一字字打出來,發給他看,他回覆我的簡訊,就是這十三個字。
閃電早已經熄滅,雷聲隆隆,燈光仍舊沒有亮起,樓道里一團漆黑。我很鄙夷自己,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會覺得有人像程子良。剛和他分開的那陣子,有時候在大街上看到一個陌生人很像他,都會偷偷多看兩眼。少女情懷總是詩嘛,何況是對初戀。
有人說初戀難忘,我想這也是因為一種雛鳥情結,第一次談戀愛,痛是痛,傷是傷,甜是甜,酸是酸。網上有一張照片非常有名,一個老太太賣桔子,旁邊紙牌上歪歪扭扭的字,寫著:“甜過初戀”。
網友都是會心的笑,有幾個人的初戀會是純粹的甜呢?
這個長得有點像程子良的人也蠻奇怪的,一個人坐在樓梯裡,難道說有什麼傷心事?據說醫院很多人跳樓,窗子都是焊住的,能開啟的弧度非常有限,難道這個人是病人或者家屬,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才坐在這裡?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繼續往上爬,琢磨要不要多事勸勸這個人,樓梯一級級,再爬幾十步,就到七樓了。
我又上了幾級臺階,那個人突然清清楚楚的叫了一聲“七巧?”
我愣住了。
窗外電閃雷鳴,雨聲如注。他也愣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過了好久,他才說:“真的是你?”
第三章
他的聲音很輕,夾雜在轟轟烈烈的雨聲裡,斷斷續續似的,只有四個字的問句,聽著並不真切,我覺得恍惚像是夢裡一般。不,這絕不是夢,我從來不夢見程子良。
我跟程子良,沒什麼好說的,自從鬧翻之後,也再也沒有見過。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現在我想起來都還是一片模糊,當年他也對我放過狠話,我也說過特別狠的話,愛情這個東西很奇怪,也許到最後大家都是拿它做刀,捅得對方奄奄一息。我漸漸回過神來,不,這不是程子良,程子良不會在樓道里抽菸,也不會坐在樓梯上。他大約是在看我,我有點拿不準,我都沒想過跟程子良再見面會是什麼情形,我也沒打算跟他再見,當初把事情做絕,不就是為了從此再也不見嗎?
我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樓道門突然被人推開,有人問:“程先生?你在嗎?”
程子良轉頭答應的時候,我已經一鼓作氣從他身邊衝過去了。
我一口氣爬上七樓,推開沉重的安全門,突然被水泥地和防靜電地板之間幾厘米高的落差絆倒。十厘米的高跟鞋,摔得我差點鼻青臉腫。路過的一個護士看見,連忙把我扶起來,我這才覺得自己背心裡全是冷汗。剛剛那幾分鐘簡直像夢魘,令我精神恍惚,原來真的是程子良?幸好他沒有追上來,不然我這一跤摔倒,他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一直走到手術室外,我腳步還是虛的,有點踉蹌,大約是剛剛那一跤摔的,可是如果真是程子良,他才不會追上來呢?今時今日,相見何宜?
我見到了阿滿,他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