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地看了一眼喊自己的農家婦人,問道:“不知是哪位還記得在下?”
“果然是子美先生。從前在長安時甚是喜讀先生和李翰林的文章。原來先生也到了蜀中。”
對方著實一驚,道:“姑娘也是從長安逃難來的?”
“是。在蜀中都好幾年了。從前老師教我詩歌文章,我便十分推崇先生筆墨。在蜀中這些年沒讀什麼書,閒暇時只將從前背誦過的詩文默成冊子。先生的詩記得最是清楚。”
“在下詩文粗陋,遠算不上名家,難為姑娘惦記著。”
“子美先生詩作定能流傳後世,人人稱頌,無人可以超越。名家一詞非先生莫屬。”
兩人這樣聊起勁,彼此均很是開懷,差點都忘了初衷。初七隻恐父親擔心,不敢耽誤時辰,只有匆匆別過,相約下次再聚,隨後忙向酒館的店家要了幾個餅餌打包。
哪裡知道她選的那家最下等的酒館大堂裡,夜華正襟危坐,桌前一樣東西也無,似乎等了她許久。
初七不好意思不打一聲招呼便走,又知夜華此人很不好惹,正猶豫間孟清卻走進了酒館裡面。
這樣的地方,孟清通常連經過時看上一眼都不屑,何況今日正裝進出。他們主僕在這狹小的酒家中顯得極其不協和,甚至有些扎眼。
初七遂也裝作陌生人一樣將頭巾拉低了些,悄悄矇混出去。不想腳還沒邁出門口,就聽孟清突然道:“你給我站住!”
若論從前,孟清的話比聖旨還有威嚴。如今初七也不知向誰借了膽子,充耳不聞,拔腿就跑了出去。
她越跑越覺得刺激,竟不知忤逆孟清有這樣的快感,腳上彷彿長了翅膀,從此以後想飛到哪裡就是哪裡。
崔桓見女兒急衝衝跑回來,以為她遇上什麼歹人,忙問究竟。初七卻搖著頭,麻利地收拾剩菜上了牛車,似乎一刻功夫也不肯停留。
在答應進城賣菜時,初七便知道會遇上孟清。她很是想測試自己究竟可以過分到何種程度才能被孟清討厭。但現在,她自己倒樂在其中,彷彿身體中的邪惡一下子都被調動了出來。
崔桓摸不著女兒的頭緒,就見她一個勁地在車上偷笑,就像在鄉間偷西瓜搗鳥蛋的頑童,被人生氣地追著打卻還很是歡喜的樣子。
剛出城門的時候,情況終於不妙了。孟清就守在城門口,就算初七想視而不見,崔桓卻是不能。
崔桓下了車招呼道:“女婿,你怎麼在這兒?”
“岳父,今日我來找心兒。可她見了我就跑。我也只有在這裡守株待兔。”
崔桓清了清嗓子,將女兒叫到跟前,道:“心兒,你不懂事也該有個限度。這叫我這個做爹的拿什麼面目見人,啊?”
難得見崔桓教訓女兒,初七低著頭乖乖聽訓,眼睛瞟也不瞟孟清。孟清只好道:“岳父,我只想找心兒說幾句話,說完了就走。不如……”
“明白,明白,你們夫妻倆是該好好說說話。我趕車先走一步,隨後你再送心兒回來。都不急,不急。”
初七眼見著崔桓走遠了,方對孟清道:“夫君有何事?”
“怎麼,還認我是你夫君?”
“若要改稱呼,我立馬改就是了。”
“你!”孟清緩了口氣道,“你究竟要把我氣到什麼程度?”
“休了我,我就不氣你了。我這樣的妻子根本早就該休了。夫君容忍我到現在也該夠了。不如大家好聚好散。倘若休妻以後,夫君覺得虧了,要我怎麼還債都行。”
孟清不想順著她的話繼續吵下去,深吸了口氣,儘量將怒氣壓下才道:“若你只要完結夫妻情分,辦法我早在離開長安前就告訴你了。你自己什麼時候用都隨你。想要我休妻,就先死了這條心。我今日也不是想跟你吵架才來的。快入冬了,你現在這樣怕冷,我著人送到家的炭和棉衣,你不想要就扔了,別退回來。還有安兒過個一兩年就到讀書的年紀,是送他進學堂還是專門請西席,你也好好想想。我擬了些名單,都送到你家了。這些事本該在家裡合計,你偏偏連家都不回了。我跟你商量家事還要這樣費盡心機,你是不是想以後都這麼過日子?”
初七半晌沒接話,臉色很是陰沉。孟清繼續道:“安兒是我李家子孫,將來必是要有作為的。你難道只想讓他跟在你身邊,不為他前途考量?心兒,你既然不想做我的妻子,難道也不想做安兒的母親?你是恨我懷疑你的忠誠,還是要懲罰我拋棄你這些年?偏偏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你以為夫妻情分是這麼斷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