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昀風低聲笑道:“貴客不說,那梅某便冒昧問了:爾等究竟是何方神聖,來梅莊又是有什麼打算?”
洗春秋暗自攥緊了拳頭,這時才覺察出不對。方才梅昀風都只稱呼他“貴客”,並不言姓氏;那段閒扯說的雖然是生意上的事,也都是蜻蜓點水,不像是在談買賣。他定了定神,乾脆卸下面具,也笑道:“梅莊主真是明察秋毫。”
梅昀風款款道:“梅某吃了這幾十年米飯,也算是見了些世面……旁邊坐的是人是鬼是神,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分辨不出。”
洗春秋追問:“那梅莊主看我是人是鬼?”
梅昀風又朗聲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拘是人還是牛鬼蛇神,都是我梅昀風的貴客。只是藏頭縮尾,不與梅某坦誠相見,頗令梅某心慼慼。”
洗春秋想,這回可踢到鐵板上去了。這梅昀風果然是個老滑頭,說話滴水不漏,比那什麼曲墨之流的莽夫難對付多了。剛才一言,先說他以友相待自己,後一句卻有些嚴厲,態度曖昧,難辨敵友;而洗春秋又不知道他對自己來歷到底有幾分瞭解。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見說話拐彎抹角拐不過梅昀風,洗春秋乾脆開門見山:“在下剛才多加遮掩,實是怕貿然求見驚到了梅莊主,不得已而為之。梅莊主見諒。”
梅昀風道:“這世間還沒有什麼能驚到梅某的,貴客有話但說無妨。”
洗春秋雖起身向他行抱拳禮,“沉檀宮護法洗春秋見過梅莊主。”
梅昀風眉梢一挑,大笑數聲,“果真是一驚!不知梅某何事,竟勞動了赫赫有名的沉檀宮護法?”又示意他落座。
洗春秋心下稍緩,打起精神來應對:“梅莊主家業甚巨、富可敵國,而又見識非凡、智勇過人。雖不是江湖中人,若到江湖之中也該是一方豪傑;宮主對莊主心嚮往之,很是有結交之意。然因江湖中一些傳聞,沉檀宮若明著求見莊主,恐怕會讓莊主也捲進這些江湖瑣事中去,故出此下策。”
他這番話也說得有幾分技巧。梅昀風不安分於做個富商,想涉足武林、卻苦於不得門而入,一直為此事慘淡經營著;洗春秋話裡格外說了他雖不在江湖、若在江湖中想必也是一呼百應,暗合了梅昀風心思。
梅昀風聽罷,若有所思,“梅某對貴宮早有所耳聞,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可是人人談之色變。”
洗春秋笑:“以訛傳訛罷了。”
“是了。觀洗護法儀容氣度,想那沉檀宮也必定是鍾林毓秀之所。只是江湖中人對貴宮誤解頗深。”
洗春秋道:“正是如此。沉檀宮這二十年一直沉寂著,想與武林化解誤會,但至今芥蒂未消。宮主所苦正是此事。”
梅昀風聽出了他的意思。梅莊想進武林,是因為世代經商,沒有逐鹿江湖的門票;而沉檀宮這些年想回歸武林,卻因血債累累,恐怕沒有哪個名門正派待見,再出只會又是一番血雨腥風。兩方皆被排除在武林之外,雖各有各的癥結所在,但處境卻有幾分相似。
“貴宮與武林結怨已久,要化解恐怕不易。”
洗春秋點頭,“正是!沉檀宮有諸多委屈,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向各門派、豪傑說清,今日冒昧叨擾莊主,也是有一層這方面的意思。”
“願聞其詳。”
“春秋素知梅莊主雖不是武林中人,但因累行善舉,在武林中聲望極高,若莊主願意替沉檀宮在各門派前美言幾句,想必那些人斷不會拂了莊主面子。”
梅昀風略笑,心裡已是有了盤算:“護法糊塗了。梅某不是武林中人,又怎麼好妄議武林中事?恐怕愛莫能助。”分明是半推半就的語氣。
說到此時,洗春秋心中大喜,連忙丟擲他們的籌碼:“梅莊主高義,春秋稟明宮主後,宮主也會深為感懷,只願梅莊和沉檀宮從此不分彼此才好。若事不成,沉檀宮上下也會念著莊主恩義;若事成了,以後武林中沉檀宮說得上話的地方,也會是梅莊說得上話的地方。”
梅昀風早已在談話時不經意屏去侍從,洗春秋也讓隨從先行離去,此時大廳內就他們兩人。語罷,兩人在空曠而華美的大廳內,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洗春秋從梅家離開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事就算成了?未免也順利得太過分了。
洗春秋沒那麼天真,梅昀風也確實如其所料不是省油的燈。
當夜就寢時,梅夫人照例親自為梅昀風寬衣,問起他今日的事:“妾身聽高總管說起,白天有客來?”
梅昀風稱是,“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想把